“陛下,陛下!”

一个声音尖细的老人跌跌撞撞的跑来,周围的人无一不敢阻挠,因为任谁也知道,大明官场上文官能惹,武官能惹,唯独宦官不能惹。他们在如今的明朝内阁里掌握着极大的权力,任何文件都需要经过他们的红批才可生效。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大明皇帝才是大明朝真正的主人,但在大明历代先帝史上,被满朝文武称为‘老祖宗’的宦官之首司礼监,在大部分时间里才是决定百官前途生死的人。

然而自从新皇帝朱垣樘登基以来,他不像先帝那样将权力下放给司礼监,而是亲自审阅奏章,亲自批红,常常工作到深夜,以此逐渐收回司礼监的权力。

朱垣樘中途也有想过放弃,毕竟不干不知道,没想到皇帝的工作竟然比前一世的福报还要累,怪不得历史上的皇帝喜欢让太监帮自己掌管权力。因为从浩如烟海的奏章里分辨出哪些是小事,哪些是大事。哪些是急事,哪些是可以缓缓,都是及其耗费心神的。而若是交给大臣,又怕弄巧成拙,引起派系之争,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朱垣樘还坚持亲自上场,与此同时也在琢磨改革内阁和朝廷的制度。

“哎呀!”推挤之下,老人不慎跌倒在地,众人纷纷后退数步,生怕被他指控是自己撞到了他。

“咦?这不是杨大人吗?”朱垣樘其实早就听到了他在喊自己,只不过一直假装没听到罢了,而现在他又故意倒在自己面前,为的就是要让自己主动向他问好,而自己这么做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为何要突然行此大礼啊,快快请起。”

“哎哟陛下哟。”杨参慌慌张张的爬起来行礼,“陛下这是折煞老臣了。”他急切的说着,“陛下此次出宫为何不通知老臣等人啊。”

朱垣樘回头一看,数十个身穿红色袍服的宦官笔直的站成一字。原来今天来的不仅是老祖宗,一众小祖宗也来了。

朱垣樘失笑,“怎么?我堂堂大明朝皇帝,想要去哪里,还要跟你们报备不成?”

虽说如今的明朝四分五裂,但在皇帝直辖的这一小片领土内,自己还是拥有绝对权力的。虽然历史上明朝也有宦官乱政,但不像唐朝可以恣意妄为到废立皇帝的地步。尽管明朝的党争十分激烈,但只要自己愿意,无论是内阁还是朝堂,基本上都是自己的一言堂。

这种独裁的感觉确实非常爽啊。

在自己位面的历史上,自法国大革命以后,欧洲的独裁者便不复存在了,即便如拿破仑希特勒等人,也必假以自由和人民的名义施行独裁。这种统治如逆水行舟,不慎则翻。要么被民族主义的历史潮流裹挟,要么被真正热爱自由的人民推翻。

但自己不同,自己没有这种后顾之忧。如今的中国还未受到西方思想的影响,吴越二王的战败也只是一件寻常小事。更何况这场战争远在海外,甚至影响不了内陆诸王。再加上中原王朝在与游牧民族的战争中也不是百战百胜的,这种失败只是被视为暂时的,远没有自己前世那场鸦片战争所带来的震撼剧烈。

所以自己依然可以以传统帝王的习惯行事,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有了这份权力,他可以用最大限度的力量去削番,以重新统合中国。但是朱垣樘又何尝不知,这个位面上爆发的英法联合王国革命,就如同自己位面上的法国大革命,只不过晚了半个多世纪。自此以后,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潮必将随着商人和传教士传入中国,到时候若是自己还未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或是正在进行到关键时刻,很难保证这股思潮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甚至现在朱垣樘就已经在思考如何在统一中国后过渡到现代体制了。

这个位面的中国既有好也有坏。好处是船小好调头,而且在诸王激烈的竞争下,为了强大自己,也更容易吸收西方的先进思潮和技术。其次是对南洋的开垦早于西方人,等百年之后到了现代社会,有助于中国成为一个世界级的海权国家。

坏处则更显而易见,陆地领土比起前世大大缩水,基本上只剩下汉地十八省,如果未来不收复西藏新疆蒙古和东北,本土将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不过好消息是俄罗斯人还没到,自己必须赶在俄罗斯人抵达之前统合诸王,收复疆域。

不过一看眼前这些唯自己马首是瞻的所谓臣子,他就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现在的中国虽然比起前世更容易接受西方思潮,更像是一个大号的日本,但是如今看来,中国确实还处于封建时代。如果说鸦片战争是中国进入近代历史的起点,那么当这个位面历史学家书写中国历史的时候,一定不会以吴越二王败于西班牙人作为中国近现代化的起点,因为这对于中国来说无关痛痒。

海外领土从来不是中原王朝关心的对象,即便是对于由于分封急于外出寻找劳动力和原材料的吴越二王,这场失败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挫折。尽管澳大利亚比如今的中国本土还要大,但论起对中原王朝的损失,跟土木堡之变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想要让人民真正觉醒,还差得远呢。

“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杨参掌了自己一嘴,朱垣樘给看乐了,“可是陛下,这儿可是军港啊,您这次可是要去亲征啊。陛下还未诞下子嗣,万一陛下龙体有个什么意外……”

“我呸。”朱垣樘毫不客气的把杨参老人家推开,“朕是去鼓舞士气,又不是去参军,能有什么意外?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大明朝还有不是你们,天还能塌了不成?”

杨参一听就慌了,赶忙下跪,“陛下,臣绝没有这种心思啊。”

“行了,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朱垣樘甩甩手,“我不在的日子,张阁老会代我理政,你们什么事就都听他的就行了,别来烦我了,知道了吗?”

“臣……臣知道了……”

杨参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心里却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朱垣樘大概也能猜得出他在想些什么。

张阁老是紫林书院出来的人,朝堂之中有许多是他的学生或是同窗。

如今小小的东南明朝廷居然也有出现了所谓四大学院,无一例外都是私塾学院,这跟社会经济发展有离不开的关系。

这四个书院出来的人形成了四个派系,其中一派叫金山学院的人依附于太监,可以称呼他们为阉党。

所以现在明朝廷的党争可比历史上的激烈多了。

不过这一切朱垣樘都不在乎,只要是有才能的,他就用。无才无德的,就踢出去。

他才懒得管底下这些人在争些什么。

他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谁才是大明朝真正的主人。

不一会儿,迎面便又走来了一个人。

“陛下。”吴王朱云毕恭毕敬。

“云弟。”朱垣樘见到他甚是开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身后的那片港口,停泊无数新式战舰。在与西班牙一战之后,不仅是吴越二王,包括明朝廷在内的北方诸王也兴起了造船热。自己登基以后更是要让造船业繁荣兴旺,因为自己深知接下来一百年会是海权国家的天下,前一世自己的国家没有吃到这份红利,这一世要让她吃下去,还要狠狠的吃下去,吃到饱,吃到吐为止。

所以近年来通过仿造西方战舰,再加上中国能工巧匠的发挥,这几年军舰像下饺子一般纷纷下水,而且质量绝对不比西方的差。

“陛下,宁波港有停泊战舰五十六艘,其中重甲舰两艘,巡洋舰八艘,鱼雷舰十二艘,其余轻型舰艇三十四艘。”

“嗯,不错。”

看着港口画面上气势磅礴的舰队,朱垣樘忍不住连连赞叹。

“再加上嘉兴港,绍兴港,台州港,温州港,福州港和泉州港的舰队,总计有二百四十余艘各类船舰。”

“好!”朱垣樘深感欣慰,这可比上一世的北洋水师要好得多了。这可全是国产造,数量也比清代海军多了不少。

朱垣樘紧接着说,“朕从淮安、扬州和松江调拨了各类战舰一百二十艘,士兵五万余人,粮草可足够五万人支撑半年以上。”

“陛下居然带了五万将士,这实在有些兴师动众了吧。”

“有吗?”朱垣樘扭头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当……当然没有,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朱云赶紧改口。

“呵呵。”朱垣樘继续往前走,没有理会他。

就在他没走出去多远,一个人来到朱云身边,偷偷跟他密语了些什么,朱云的脸色立刻紧绷起来。

这一切朱垣樘都看在眼里,至于那个人朝朱云密报了些什么,他也能猜到一二。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反正你已经跟我上了同一艘贼船,在想下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仆人的帮助下,朱垣樘登上了大明朝最大的铁甲舰—开元号上。

尽管这个时代还没有真正的铁甲舰出现,但朱垣樘乐意这么称呼他。

他站在甲板上,张开双臂,尽情享受着海风的吹拂,以及港口无数人的敬仰膜拜。

自从当上皇帝以来,他还没有享受过来自大自然的亲切抚摸。

这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是郑和附体,自己登的是那艘举世无双的宝船,将要在浩瀚无垠的大洋上乘风破浪。

当然,他深知自己的使命。

西班牙人,不过是自己抛出的诱饵而已。

朱垣樘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

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蒸汽和手工正在碰撞,机械和人力开始对抗。古典与现代的过渡,东西方思想的碰撞。资本将取代血统成为新时代的入门券,科学会打败宗教和迷信以及一切守旧势力。人们不再对过往的一切都深信不疑,本该一成不变未来忽然充满了可能性。人民口中世代相传的古老寓言将不再适用,一颗向往自由和平等的种子将悄无声息的种在人民心中,等待着某一天被一群觉醒者破土而出,直到那时,人民才知道自己真正拥有的力量是多么的可惧。

中华大地五千年的风风雨雨将在此刻给予自己无穷的力量,让自己越过带着咸味的海浪,去寻找无尽的财富和无尽的权力。

港口上欢呼的人们殊不知自己正站在时代变革的风口浪尖。而他们的皇帝,我,朱垣樘,将引领他们重新走上世界之巅,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即便为此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