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越王朱与善正舒舒服服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嘴里叼着一杆烟斗,身上穿着白色背心,脚上吊着的是粗布凉鞋,手里摇着的是竹扇子。

如果朱垣樘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再给他戴上一副黑色墨镜,再把背景换成沙滩,这就有那味儿了嘛。

虽然现在正值暮秋且即将入冬,但地处南方的广州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冬天,秋老虎依旧热情似火,更何况今天更是一个好天气,难得的艳阳高照,朱与善迫不及待的出来享受阳光。

毕竟在炎热的南方,躺在竹椅上一动不动的度过整个下午,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一块白布盖在越王的脸上用来遮挡阳光,在炽热的阳光下,仿佛梦境也变成了阳光的模样。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帝国征服了南洋,将吴王赶了出去。失去南洋滋润的吴王实力一落千丈,自己不费吹灰之力的收拾了他,甚至吞并了他的全部封地。而软弱无能的明朝廷根本无力阻止,自己一路开疆拓土,南征北战,最终取代了蜗居一隅东南明朝廷,建立了新的王朝。

这个帝国的领土将从北方荒漠到南方瀛洲,跨越了诸多大洋和岛屿。这个帝国的物产将比以往的中原王朝更加丰盛。这个帝国控制着南洋的贸易,数不尽的财富滚滚而来。这个帝国

兵威所指,就算是西方列强也要抖上三抖。

而现实似乎也在支撑着楚王的理想。

自己正值青春年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自己的国家兵精粮足,在明朝诸王之中也只有吴王在伯仲之间,明天子在自己面前还要礼让三分。

在数年之内,自己就建立起了南洋实力第一的舰队,即便是吴王也要忌惮自己三分。

在肉眼可见的数年内,自己在南洋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唯一令人担忧也只是西班牙蛮夷罢了,自己只需略施小计,区区蛮夷,还不是手到擒来。

届时,夺回大瀛洲之后,不无论是中原还是西洋,再无能敌之手!

“哈哈哈……”朱与善睡着睡着,居然还笑出声来。

“诶……殿……殿下。”

“嗯?”朱与善掀开白布,因为被搅扰了好梦,所以语气也有些不客气,“没见本王正在休息吗,何事要惊扰本王啊?”

“殿下。”那人说到,“据探子来报,前些日天子和吴王的联合舰队已经开拨了,预计不日将经过广州城。”

朱与善从竹椅上坐起来,不安的摸了摸下巴,“难道前些日子朱垣樘偷偷出宫会面朱云为的就是这件事?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诸王和明天子之间互相安插探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是越王这样实力雄厚的诸侯王,在皇城脚下有几个间谍都不稀奇,更何况是天子偷偷出宫这样的大事。

“据他们自己所说,他们此次是为了出征西班牙夷,将他们赶出南洋并收服大瀛洲的。”那人回道。

“就凭他们俩?”越王摇摇头,“这是我和吴王联手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到。而且陛下下了宣战书了吗?这可不是小事啊。”

“再说了,再说了,难道他们不怕我……”两人都心知肚明越王的意思,越王当然也不可能把后半段话说出来,因为这可不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背刺什么的,肯定是要在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才能背刺。

“不对。”越王越想越不对劲,“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他们此次如此兴师动众,如果他们真的是要对西班牙夷宣战,消息不可能到现在才流露出来。”

越王一个翻身从竹椅上跳下来,低着头一边思考一边说,“再探,我倒要看看他们玩的什么把戏。”

“是。”

……

十日后。

“殿……殿下……”一个太监屁滚尿流的闯进大殿里。

“何事惊慌?”朱与善不悦的问道。

“殿下快去城头去看。”太监哆嗦的上下牙齿都在打颤,“陛下和吴王的舰队现在已经集结在广州城下了!”

“什么!?”朱与善猛的一拍案牍,“他们想干什么?”

……

与此同时,在宝船之内的内阁,朱垣樘正与朱云对坐痛饮。

“真是一番好时节啊。”朱垣樘说道,“这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次三军共同出征。我所说的三军,指的是皇家舰队,吴王舰队和越王舰队,这可是破天荒的,定要叫那西班牙蛮夷臣服!”

比起皇帝陛下的乐观豪爽,吴王却显得有些拘谨许多。

“陛下,合并一处自然是好事,可是陛下是不是忘了向西班牙人下宣战书?”

“呵。”朱垣樘不屑道,“与蛮夷交往无需此等繁文缛节,难道他打你的时候也下了宣战书吗?那不都是偷袭再宣战。在南海他们不也是像个强盗一样,何时与你讲过道理了?他们天性小人,我们又何必做君子呢?再者说,他们听得懂天朝上国的语言吗?”他一挥手,又饮一杯,“宣了也是白宣。”

吴王听到此番言论,也便不再多言。

“来人。”朱垣樘喊道,“派人去问问越王兄弟怎么还不出港,我们正等着他呢。”

传令兵回应一声便下去了。

……

“什么!?”越王听到属下的报告后也是一头雾水,“这小皇帝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他谈好了要一起出征的?”

“这……这属下就不知了。但是陛下现在催促殿下赶紧起航随陛下一起出征呢。”

越王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少年皇帝在跟自己玩哪一出?

“陛下还说,此次出征由陛下一人做总指挥,越王吴王做副指挥,一起齐心协力抵抗西班牙人。”

“这是要我交出兵权?”朱与善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大明立国五百年来,除了太祖和惠宗还没有哪一朝皇帝敢要诸侯解除兵权的,这是想造反吗?”

“殿下。”一旁的臣子好心提醒道,“陛下怎么会造自己的反呢。”

“去你的!”

“哎哟~”

朱与善一脚踢开了他,开始在大堂里焦急的踱步起来。

他想让我交出兵权,那他肯定料到了我不会交出兵权,如果我不交出兵权,难道他要强攻我不成?哼哼,小皇帝,削番也不是你这么削的。

不对,吴王是怎么跟他站到一块儿的。几个月前自己的线人只是说皇帝跟吴王有过私会,但具体说了什么无从得知,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纸质文件。

这小皇帝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说动了吴王跟他站一边去出征西班牙人了?

他肯定是吴王说会联合越王,也就是我一起出征。对肯定是这样,否则吴王担心自己的舰队受损,断然不会同意。

可问题是朱垣樘根本没有找过自己商量过这件事,自己完全不知情。

只要自己把实话说出去,到时候就算皇帝想要强攻广州城,吴王也不会跟他站一起的!

“来人!”越王得意的扬起了嘴角。

……

“报。”传令兵传入天子和吴王的房内,“越王拒绝随陛下和吴王一同出征。”

“什么?”朱垣樘龙颜大怒。

但实际上,这个回复是朱垣樘已经预料到了的,他现在表现的很生气其实只是表演给吴王看的。

“他还说什么了?”朱垣樘问。

“呃……他还说……”

“无妨,直说便是。”

传令兵偷瞄了一下吴王,斟酌了一下语句,最后开口道,“越王说陛下先前并没有与他商量好一同出征,所以事发突然,他需要时间准备一下……”

“什么叫事先没有与他商量好?”朱垣樘愤怒的挥起袖口,“难道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把我们俩的谈话当真吗?”

传令兵当然知道这不是问他的,他支支吾吾了两句,朱垣樘便让他退下了。

“陛下日理万机,是否忘了与越王商量?”吴王这时候说道。

其实朱垣樘确实没有跟越王商量过,吴王恐怕也确实知道这一点。他现在之所以跟自己过来,也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而已。

在如今四分五裂的明帝国,诸王和天子之间互派眼线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了,吴王自然也是从自己在越王的眼线中知道自己根本没跟越王谈过。

而这一招,恰恰也是朱垣樘料到了的。

“哈哈,吴王,你可真是糊涂了啊。”朱垣樘开怀大笑。

随后他开始解释道,“我和他见没见过面,他自己最清楚。当初同意一起出征的是他,如今反悔的也是他,他能拿出我们没见过的证据吗?”

“证据……”

吴王心中一惊。

证据是不可能有的。

“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是如何约定的吗?“朱垣樘冷笑,”我们不过是口头答应而已,不是吗?”

是的,吴王和朱垣樘只是做了一个单纯的口头约定,没有留下任何纸质文件。同样的,他也可以说当自己跟越王见面的时候,也只是口头约定,没有任何文件可以证明。

这样一来的话,就算是吴王,也没有了反驳皇帝的理由。

因为自己都跟皇帝出征了,而且两人只有谈话,那么皇帝也可以说自己个越王也只是谈话约定。那吴王都出来了,你越王怎么不出来?

如此一来,实际上真的没有与越王商量过的天子反而占据了道义高点。

“传令给越王。”朱垣樘说,“就告诉他如果他要对天子背信弃义,那么全天下人都会来讨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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