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快!心肺复苏!”医生用双手快速按压患者的胸腔。
“换人。”过了一阵,另一个女医生赶忙过来接替。
“肾上腺素在提高一毫升。”
“三分钟一次……”
闵哲感觉声音越来越缥缈,好像隔绝在尘世之外,他看到自己小时候,手里拿着两块积木互相击打,妈妈和奶奶在炸麻花。时间飞快,很快高楼迭起,原先的小院子变成了楼房里的阳台,死去五年的老狗,那时还虎头虎脑,伸着爪子和自己玩耍。然后高中,自己和暗恋的同桌坐在一起,紧张的高考,大学的女朋友甩开自己的手,一本只画着诡异图画的书籍,我是一名心理医生?闵哲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飘到了天花板上,看到周围一圈医生在抢救一个病人,那人好像是自己……
“医生救救我……”这声音充斥着虚弱的绝望,好像是自己对抢救的医生说,也好像是拿着这本怪书的来访者找到自己时,对自己说的话。
算了,我没能救你,甚至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眼前一黑,一道光浮现……
“把她的头朝下控水,解开她领口的纽扣,快点。”一名身穿毛呢大衣,带着礼帽的绅士,催促着身边的男青年。控水后,青年把女孩翻了过来,医生奋力按压女孩的胸腔,进行人工呼吸。周围为了一圈人,纷纷猜测一个花季少女,何以跳河自尽?
“看她样子不像穷人,也许被某个男人抛弃了。”
“这种事现在可多了,你可小心你的女儿,最近我看到她和一群流氓鬼混。”
“她要是敢,老子撅折她的腿!”
人们议论纷纷,直到女孩吐出肺中的积水,咳嗽了几声。
“哦,太好了!”大家纷纷鼓掌,感谢医生,医生也松了一口气,抱起女孩,询问:“你好小姐,我是拜尔医生,请问你的家人在哪?”
闵哲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留着八字胡,毛发浓密,脸颊消瘦的男人关切的问着自己问题,他听不太清,只感觉肺部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裹在胸前。
“恩……难受。”
“没事了小姐,你刚刚溺水。如果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是拜尔医生,来自圣母医院。”拜尔拿起身边男青年递给他的礼帽,重新带起,扶闵哲坐了起来。
闵哲头昏昏的,胸部被束缚的难受,他想解开包裹的东西,看到自己穿着一条红色花裙子,虽然被水浸湿了,但面料厚实,花边考究。“怎么回事?”抬头,闵哲发现周围一片灰暗,远处大烟筒冒着黑烟,好像整个城市都蒙上了一层烟灰。沿着笔直的河岸街道望去,一排排巴洛克洋楼依次排列,路灯的灯罩里好像被烤过,黝黑。
“我,我在哪?”闵哲问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一个少女。赶忙捂住自己嘴,冰冷纤细的手指触摸到唇部,自己以前的手可不是这样。
“这里是英雄大街的河岸码头,可否问一下你的名字和住址呢小姐?我送你回家,你的家人一定非常担心你。”医生身后,停着一辆出租马车。
“我不记得了。”闵哲脑袋十分混乱,一些画面闪过自己的脑袋,火海,呼喊和求救,巨大的恐惧与自责,这些东西瞬间用尽闵哲的大脑,他承受不住,又晕了过去。在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醒了?”一个护士问,“拜尔医生把你送来。”她的微笑很温暖。“一会彼得医生会来接你。”彼得是谁?闵哲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坐了起来,此刻应该换个称为“她”。她觉得肚子空空如也,脑子也空空如也,周围的一切都莫名其妙,窗外的景色依然灰蒙蒙的,哪怕阳光很刺眼。
等等,闵哲闭上眼睛,捂着脑袋,仔细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因为研究一本画着插画的书,每晚研究深夜,似乎着了魔,现在想想那些画,很普通,没任何值得研究的地方,然后自己晕倒在大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送进了医院。对,当时他们在抢救我,看来是没抢救过来。那现在呢?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来到这里的?
闵哲看了看自己突起的胸部,瞬间无力摊到,自己是谁?是怎么变成女人的?她努力回忆,但记忆总是在快碰到真相的时候猛的跑开,她只知道自己叫伊莉莎。伊莉莎?一个声音似有似无,虚弱无力,闵哲左顾右盼,发现这里只有自己。不自觉的,闵哲啊—了一声,不会换个身体还被那本书诅咒吧,到底怎么回事啊?引得护士赶忙走进来:
“出什么事了?伊莉莎小姐?”随着护士而来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眯着眼睛,微胖的绅士,他就是彼得医生,王都最好的心理医生,拥有一家孤儿院和一间心理诊所。彼得医生身后的,是拜尔医生,他就显得更可亲一些,眼睛里充满同情。
“听说你失忆了,我很难过伊莉莎。”彼得医生的表情很悲伤,好像伊莉莎就是自己的女儿。
“我听说你擅自跑走,花了好久去找你,直到拜尔医生找到警察,警察才把你的消息告诉,这里我得向拜尔医生表示感谢。”彼得脱帽,向拜尔点头致意,拜尔回礼,并说道:
“听到你的不幸我很难过,小姐,但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请不要放弃希望,我是拜尔医生,这家医院主治医生,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可以来找。当然,有彼得医生照顾你,困难应该不会有,他是我们城市公认最优秀的心理医生,一位慈善家。但如果你来寻求我帮助,我会尽我所能,我和你父亲认识许久,我的住宅还是他的杰作。”说完,医生离开,只留下彼得和伊莉莎。
彼得问:“你还记得你怎么到河边的吗?”
闵哲仔细回忆,但大脑依然空空如也,看来穿越并没有融合这个女孩的记忆。
“不,不记得了。”
彼得微微出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父母的财产被法院委托我代为保管,本来要还给你,但你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我继续保管了。”
闵哲纳闷财产为什么被托管,但考虑到刚才拜尔医生话里有话,应该是伊莉莎的父母都不幸死去,大概这个女孩是失去亲人伤心过去自杀吧,闵哲这样想着。但为什么会委托给一个心理医生?难道没有别的亲人了么?闵哲想问,但他没开口。
“医生给你检查了身体,并无大碍,不幸中的万幸,那么如果你身体允许,现在就和我回孤儿院吧,我在大厅等你。”说完彼得离开了房间,只留下闵哲一个人,周围又安静了下来,闵哲看着四下无人,偷偷看了看自己的胸,原来自己穿着束腰衣,挂不得在河边的时候差点没憋死。
闵哲忍受着束腰衣的痛苦,穿好护士送来的新衣服,一件蓝色棉布常服,披着一件纱织小斗篷,还有一顶软帽,不得不说,这些东西穿起来不舒服,还麻烦,闵哲耐着性子,整理好行装。看着镜子里消瘦憔悴的面容,灰色眼睛,银色卷发,自己费了好大劲才盘到后面形成发髻,虽然没带这女孩的记忆,但还有肌肉记忆。
镜子里的自己,亭亭玉立,精致可人。这里是平行宇宙么?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梦,也许自己还躺在医院的床上,或者被幻象逼疯了,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但不管是平行宇宙还是疯掉了,都要好好扮演现在的角色,疯了,那就疯的快乐一点。首先,我要了解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尽可能询问关于她的资料,然后看看有什么突破点,至少尽可能让自己独立,拥有自主权。
走廊不算昏暗,回荡着脚步声,病床的滚轮咕噜咕噜推进推出。远远的,彼得医生站在大厅里,与一个男性说话,看到伊莉莎出来,面带笑容走过来迎接。
“太好了,伊莉莎,我们这就回去吧。”说着,向旁边的人道别,走向门外的出租马车。一出门,周围的声音被灌进闵哲的耳朵,滴答的马蹄声,交谈声,远处某种机械的轰鸣声,自己好像一直在做梦,此刻才苏醒。梦有这么真实么?自己应该是疯了。
“彼得医生。”伊莉莎声音柔和,“我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其他人?指的是你的那些穷亲戚吗?他们只想抢走你父母的财产,虽然一把火,不动产没留下什么,但银行里可是有几百磅呢。”彼得把几百磅加重语气,表示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那些亲戚在哪?”
“在乡下,离这里很远,你想做什么?”彼得坐进马车,闵哲随后提起裙子,也坐了进去。
“我,我好像把父母都忘记了,我不想就这样忘记他们,我想找亲戚们多了解一下。”闵哲知道在心理医生面前编造瞎话不容易,所以让自己很入戏,想象这今后可能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不能给父母尽孝,女朋友还等着自己娶她回家,而现在,自己只能只能做别人女朋友……这个想法让闵哲突然焦虑恐惧起来,哦不,我不要做别人女朋友。接下来自己反复脑补了无数画面,比如夜灯瞎火,然后又被自己意识扫清,但画面不依不饶,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清晰。彼得彻底被伊莉莎感动了。他说:
“伊莉莎,有些事情还是忘记了好,你得开始新生活,不能老想着过去。”
“我只是,想和认识他们的人说说话,我很孤独。”闵哲发现彼得医生有些警惕的看着自己,但看着伊莉莎一脸无辜,随后又放松下来:“等一段时间吧,我们先回孤儿院。”
伴着滴答的马蹄声,车厢的晃动,马车驶出了城,穿梭在郊外的田园中。路况渐渐变得坑坑洼洼,拐了好几个弯,闵哲看到不远处的密林外,一栋三层建筑的高塔,以及孤儿院的围墙。看来,得在这座监狱式的建筑里,待上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