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噪!”

风吹剑影。

婆婆似乎极不愿听到这件事,不等仁严君说罢,已仓促出手。那一剑极快却也极静默,连空气被刺穿的声音也听不到。

转瞬间剑刃已突破圣灵构筑的帷幕,婆婆任由烈火雷电打在自己身上,手中剑刃却无一丝一毫动摇。仁严君骇然退后,却还是被敏捷的剑尖追上,刺在肩下三寸。

独眼的巨蛇伺机从地底钻出,一口咬中了婆婆的肩膀,婆婆挥剑斩断巨蛇,飘身掠出十余米。负剑而立。她的气机也略微凌乱,看得出巨蛇的撕咬也伤到她。

仁严君捂着肩膀,忽然面色轻松,露出森然笑意。“你……原来不过如此。”

第十一只圣灵——无形无状的透明异兽,覆盖到仁严君的伤处,转眼间,伤口便飞快愈合。仁严君面色红润,状态又回巅峰,他自信尽在掌握,戳破道:

“风雪宫剑法,的确够快,可然后呢?你根基薄弱,剑气拙钝,根本伤不到我。即便伤到,我片刻便能痊愈。”

婆婆摇头:“看来你没认出我是谁。”

仁严君感觉到一丝不妙:“嗯?你是?”

“宫里最坏的医生。”

婆婆话刚落,仁严君突然感到鼻子湿热,有浓稠的液体缓缓流出来,他抹了把,发现是红白色的混合物,他头一晕,连忙运转功法,但晕眩却并未结束,反而愈来愈重,渐渐地,他已无法思考,思维停滞,失去了一切对外界的觉感。

不仅如此,从外部去看,仁严君的身体在逐渐崩溃,骨肉化成脓血流了满地。

婆婆对此毫不意外,转身,懒得看这狼藉状况。

仁严君必死,剔除这里最强的一个,婆婆松懈下来,想去找白浪安知几句话。但刚走出三步,“噗。”右胸忽然剧痛。

她惊愕低头,这才发觉右胸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血洞,与此同时,背后一个阴恻恻的,不同于仁严君的声音,缓缓响起。

“幸好,幸好。”

围堵白浪的几名真人中,面貌最稚嫩的娃娃脸男子忽然笑了笑,收回了刚刚偷袭的飞剑圣灵。

“幸好小生早知这几个道馆主都是废物,伪作弟子偷偷来看了看,否则,还真要被老前辈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

顿了顿,他微微讥讽:“的确,谁敢想呢?魔宗抓来剔骨抽魂折磨了千年,后来还囚在魔宗宝库里作守库灵的风雪宫丹王,如今竟然给魔宗这个小鬼当马前卒。真是越活越回去。”

“丹王?”白浪惊呼。

婆婆没管白浪,盯着娃娃脸眯眼,“你好像认识我。”

“认识不敢称。三千年多前,我乃一介凡夫,有幸一睹丹王妙容。可惜这么久过去了,你已经是个老婆子,而我……是青玄宗白虎君,要什么有什么。”

婆婆不岔,“如果我未被关这么多年,早已摸到无极的门槛,多来一个你也不是对手。”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哼,无耻小辈。便也只敢在这时嚣张两句。”

白虎军忽然用力一踩,整片地面都塌陷破碎,一条小蛇被他隔空用灵力掐出,只手捏碎。他冷笑,“丹王,莫以为我是那种蠢人,你拖时间下毒,我都看得出来。告诉你一件事……我早已用圣灵淬体,以灵身换肉身,百毒不侵。”

婆婆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她十分明白,以灵身换肉身,是个怎样的概念。他们这种玩毒的,最头疼的便是这种家伙。

白虎君步步走来,露出一种小孩子玩弄蚂蚁的愉悦表情,而受重伤的婆婆踉跄后退。

“丹王你有所不知,其实早在十九年前,我就猜到了。十九年前的事,太过诡异。明明那对卖女求荣的夫妇只跟我们说过,可我们一到,夏氏夫妻还是死于非命,而且是被人折磨致死。”

“那时他们猜……是有人横插一手, 而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呢?我可一直记得,你就被锁在魔宗宝库里,如果有人利用婴儿懵懂无知,进了宝库,放走你……”

白虎君站定,阴寒:“你一定会杀了那对夫妇,而且是用最残忍的方式。”

“可是……为什么你不杀了婴儿呢?明明你连她父母都杀了。”他又装作微微疑惑,很快又作恍然大悟状:“后来有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你除了是丹王,你还是个女人。你舍得杀夏氏夫妇,却舍不得杀一个懵懂的婴儿。你本该报复她,可你现在在做什么,陪小孩子玩过家家酒?”他讥讽。

婆婆脸青一阵白一阵,“老婆子我做事,用不着你评判,你要杀,便动手试试,但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地上躺那个?哦,我还要谢谢你,多谢你帮我把她打晕了,不然我还真有点麻烦。不灭巅峰……魔宗竟然还藏着这种手段,果然神通千奇百怪,若不是老祖难惹,我还真想私吞了。不过……你放心,这副绝色身子,可比你美多了,我绝对会好好待她,从老祖手中保下她一命。”

白虎君望向夏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迷恋,比起仁严君,他的定力似乎反而更差。

可就算明知不妥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只想把这副囊括世间所有美好的面容占为己有,一刻也等不得。

他向着她踏出一步。

蓦然,冰冷而明亮的剑光转瞬即至,照耀长空,将天空中的乌云全部一斩为二。连稀落的雨幕也被硬生生斩出一条空隙,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道剑光分为两半。

白虎君低头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沟壑,以及沟壑上残留的剑气,忽然流下冷汗。

他忽然意识到,场上,的确还有一个人。

站着的人。

只不过,那个人太“弱”,存在感太低,还穿着修界菜鸟常穿的白衣服,被自己给忽略掉。

白虎君转过身,望向挥剑的青年,第一眼便注意到青年手中那把剑,瞳孔猛缩。

婆婆也感应清那把剑,更是呆滞,随后愤怒暴涨,几欲骂出声。

“雪霖剑?你是……你是……最近那个魔头?”

白虎君惊慌失措。

白浪叹口气,又是这样,我怎么又成魔头了。他只好自报门户:“风雪宫亲传弟子白浪,见过丹王药阿姨。”

婆婆警惕:“你是谁?雪霖剑怎么在你手上?冷宫主呢?你杀了她?”

白浪心情一言难尽:“我师父是冷秋梧……她经常提起你,说对不起你,没有好好对你,还教我你的丹经。”

“撒谎,”婆婆还是不信,“《毒典》第四十七个丹方是什么丹?”

“没有丹,是菜谱,毒典全是您编的菜谱。”

婆婆面色古怪:“难道真是?”

此时白虎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打断两人叙旧。“不可能。”他猛地摇头,“风雪宫灭了,冷秋梧死了,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徒弟!你个老魔,一定是骗人!”

白浪缓缓道:“我骗不骗人,与你一具尸体也没什么关系。”

“我?我怎么可能变成尸体?狂妄!你找——”白虎君惊怒。

一点寒芒忽闪。

盛开的冷光照亮整片阴域,那一束光如流星般璀璨、短暂,转瞬即灭,眨眼收归剑鞘。

白虎君丹田、心脏、眉心,皆出现一个血洞,白浪不知何时到了他旁边,拍拍他肩膀,轻声说:“现在是了。”

已结了一层寒霜的尸体倒下。

白浪叹气,准备抱起夏玥。

但那群吓呆的“真人”中忽然又一个中年汉子猛睁开眼,惊慌失措,声音依然是那个白虎君,“不!你不能杀我!你们是魔宗的敌人!你怎么可以为魔宗!为魔宗!”

一道血红色剑光将中年真人斩成两段,白浪瞥残尸一眼,嘟囔道:“关你屁事。我的仇人,你也配抓?”

但这一剑仍未终结。又一名真人睁开眼。这次,白虎君不闹了,他面若死灰,却也因此不再畏惧,他声嘶力竭笑起来,极尽嘲讽:

“冷秋梧……你还敢自称冷秋梧的徒弟……哈哈哈哈哈……你师父知道你这么护着魔种么?你敢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件事?你枉为人徒!你欺师灭祖!你大逆不道!”

“我们抓她害她是为天下大义!你既然是冷秋梧徒弟!你该帮我们!帮我们才对!你眼里还有你师父么!你眼里还有你师父和魔宗的仇么?你根本就没有!你色欲熏心!你浪得虚名!你用你师父教的本事救你师父的仇人!你白瞎了你师父给你的剑!”

……

一句句像是刀子硬要把人伤口撕开。

可这次,白浪却并未迟疑。做下的决定,便不再犹豫,是个好习惯。他轻轻抱起夏玥,怀众人黛眉微颦,入睡的娇俏模样,温香袭人,反而令他心底更清明。

“你说的对,没错。”他打断白虎君,“我是因仇恨而生的,为仇恨而存在这个世上,是仇恨滋生的种子。你说得很对,按照我应承担的东西,我不该救她。”

“可我偏不。”

“她还不能死,至少不该死在这里。否则我良心难安。如果用师父教的本领救她,会让师父蒙羞的话,那我就用自己的本领。”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我也愿意进这个陷阱,因为我是个愚蠢又喜欢坚守不必要原则的家伙。聪明,很好,你们都很聪明,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择手段,我很感慨,也很理解。”

他把夏玥放在干净的草地上,盖上层衣服,动作温柔至极,脸色也冰冷至极。随后,转过身,望向呆愕的白虎君。

“但是,”缓缓道,“习惯变通的人,也要承担相应的煎熬和代价,不对么?因果轮回,万物有序,这就是你们应得的,”

“……业报。”

旧法功力一层层散去。

重新运转的新法,灵压并不强横,但却连绵不绝。零零散散的圣物在他背后构筑,莲花、神佛、异兽、奇兵、龙……这些零零散散的圣物很快堆积得密密麻麻,堆满了方圆数百米的整片天空。

白虎君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毛骨悚然,他这一辈子见过的圣物,都没这一刻见过的多。

——这还是人么?

白虎君内心闪过深深的怀疑。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不抓住就太蠢了……白虎君冷笑起来,暗暗鼓劲:“没什么,不过一个刚刚突破筑基的归元而已。”

抛去那可怖的旧法修为,他们之间,差了无数个境界。

彼时,白浪已准备充分,目光如炬,朗声请战,“青玄宗弟子,夏玥之友,筑基大圆满一千九百八十二层修士白浪……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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