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男人和女人的思路,本质并不一样。

白浪在低落自己医术惨遭滑铁卢,从此由“中等偏上”降至“不入流”。

而薛灵素则在低落自己那贫瘠的小山坡给白浪看了个干净,还是两遍。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肤浅、不可理喻、抓不住本质。

直到白浪轻描淡写说出这个毒的效用:“啊?没什么,也就是两感尽失、喉咙麻木后,一天内暴毙吧。”薛灵素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且陷入了该“先写遗书”,还是“先谈个恋爱”的困惑。

幸好白浪知道许多帮助聋子的法术,比如……令周围的声音,自动在她视野里形成文字,或者拟声词,这才使薛灵素恢复叽叽喳喳爱说的本性,不再沉默。

“……师父,看到我即将香消玉殒,你就没什么表示?”客房床上,薛灵素发愁。

“表示你个香蕉芭芭锤,放心,有我在,你短时间死不了。作为一个庸医,在续命这方面,我绝对属于业界一流水平……毕竟轻易治死人的庸医都饿死了。”

“你是不是还要轻薄我。”薛灵素幽怨。

白浪脸一黑,“薛姑娘,不要乱说话,医生的事,那能叫轻薄吗?我要再犹豫会儿,毒咒攻心,你就不能指控我轻薄,得指控我炼尸了,前提是你阴魂不散的话……”

“算了,师父,我认。”幽怨变成仰天悲恸。

“不要搞得像我在逼迫良家少女啊喂……”白浪顿时觉得从医之路充满坎坷与荆棘,暗暗发誓以后还是做一名用剑的美男子,绝对不搞这种奇奇怪怪的副职业。

出了客栈,两人并未先回小院儿,而是离开青玄宗,连续拜访城内几名德高望重的女医。

但所见者皆摇头摆手,表示从未见过。

薛灵素更绝望,白浪若有所思,他想到一个可能:巫国。巫国的人擅长钻研古怪诡道,从旧法时代开始,便与这片土地主流并不相符。因为巫国排外,也很少游历,所以无论风雪宫,还是中原其他地方,都对巫国术法了解尚浅。

夜深后,两人只得回小院儿。

讲完中毒一事,薛景仙自责又难过,水无心安慰薛灵素“你胸小所以命大放心不会英年早逝”。

夏玥托腮思索了几秒,怯怯讲:“那,那个。大家。”

众人望。

“我婆婆是医生。是我们村里最好的医生。真的。”她认真。

薛灵素绝望:“我已经到要看赤脚医生的地步了吗?”

白浪也不太信,但本着“试试就试试”的死马当活马医心态,叫夏玥给他们村里打去个灵话,不一会儿接通,那头传来婆婆的骂骂咧咧,白浪顶着国骂把病症全部描述一遍。

婆婆沉默。

“丧魂毒咒。”她忽道,“没救了,等死吧。”

薛灵素脚一软,差点栽倒。

但婆婆慢悠悠下一句:“除非……”

薛灵素哭:“这么严重的事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除非杀了施咒者,或者杀了巫祖。”

白浪摩挲下巴:“我用针对咒术与毒术的办法双管齐下,但毒咒依然会复发,为什么?”

婆婆鄙视:“废话,因为它不止有毒术咒术,还有巫蛊术和魂术。”

“那怎么办?”

“你怎么跟我原来的师姐一样,死脑筋不会变通。解决不了问题,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啊。施咒者肯定知道怎么办。谁说医生就一定要用专业知识解决病症?用暴力不也一样?”

啪,灵话挂了。

经验老到的婆婆,显然不想再与这群小年轻讨论下去。

白浪若有所思,“有意思,婆婆的话,倒是非常符合我性情。可她虽然指明了毒咒的名字,也指明施咒者是巫国人,但我们怎么找到那个施咒者?”

薛灵素想起那天偷听到的,冷不丁打了个颤子。她渐渐严肃。“师父,我知道怎么找到他,但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得告诉你。是私事。”

“好。”他点头。

把床边其他都支走,白浪拉起窗帘,孤男寡女,再次共处一室。“你说吧。”他回过身。

“师父,夏玥是魔宗后人。我偷听到的。”薛灵素直截了当。

白浪一愣,“这就是你遇险的原因……真是……”他苦笑,“我早知道了,她根本就没藏着。”

“也不全是。清明节,尚明道馆主和一群人会对夏玥动手。师父,这才是重点。”

白浪沉默。

薛灵素心情也复杂,她忙追问,“师父……你到底怎么想的。夏玥和你……怎么办?”

白浪反问:“你觉得该怎么办?”

薛灵素直勾勾望,“当真问我?”

白浪道,“当真。”

“好,那我说了,”薛灵素掰着手指,一点一点盘算,“于情,师父你不该报仇,于理,师父你该报仇。作为你便宜弟子,我不希望你辜负她。因为你我不但是她的朋友,还是正道。她心底,对你也有特殊的感情。”

白浪苦笑,“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你真不打算救她?”薛灵素不敢置信睁大眼。

白浪沉默许久,“我不能不义。”

薛灵素捂着后脑有些头疼,白浪的回答无可置疑,显然他想过很多。但薛灵素又不希望夏玥死。一方面,因为两人关系不错。另一方面,她也很明白这件事会让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后悔。

她决定换个思路,重新规劝。想了几秒,她冷不丁道:“师父,其实你这样看着仇人死,根本算不得报仇。”

白浪摇头,“那还能怎样?左也为难,右也为难。我只能问心无愧。”

薛灵素恨铁不成钢,“师父,你这样是逃避啊!逃避是最差劲的选择。你又想要情,又想要义,就去找两者皆顾的办法,而不是两者都不要。你要报仇,你也不一定非要杀她,你可以在别的地方把仇报回来,比如……你看,你化身渣男,狠虐她心,这不比杀了她更狠?”

白浪挑眉,“都什么奇奇怪怪的思路。不要试图带坏我。我可是修界清流。”

薛灵素唉声叹气。

“好了,别多想了,那个施咒者,我会找到解决,你自己……暂时先注意下,如果发现看不清东西,或者,说不出话,就赶紧找我。”

“……然后你再轻薄我一次?”

“咳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放心,我根本分不清那是前胸还是后背。你就当我给你搓澡怎样?古有徒弟给师父搓澡,今有师父反馈徒弟,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

“……完了,我要嫁不出去了。”

“从实际意义来讲,其实你是只麒麟,你的化形人身,只是假象,并不是你的本体,因此我搓澡的也只是一个假象,而不是你。你也就并没有受到轻薄。你看,我这样一说,是不是舒服多了?”

“……没有。”

白浪深吸口气,“那没救了,等死吧。再见。”

“呜喂!”

到头来,可怜的小姑娘,迫于**,不得不委身于大魔王欺凌。

白浪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在青玄宗内寻找多次,甚至冒着风险,用神识扫描数位嫌疑者,也没找到那个巫国人。

又过不久,清明快到了。

五大派论剑、青玄宗内部选拔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浪起先并无兴致,但一拿到编号,看到分组,顿时摩挲着下巴想笑。

……他分到的是尖子组。和提前预定的薛景仙一模一样。但不同于薛景仙,他一点害怕都没有,反而期望里面多几个强者,能让自己磨炼下新法修为,多学点东西。

至于取得名次后的那些福利,他倒没一点欲望。

分组刚罢。赤翎便再度来寻白浪。

一见面,她便表情严肃,有些焦急,“白浪……这次分组绝对有问题,本来我特意让青宁把你放在普通组别的,可有人临时改过,完全无视我的警告……白浪,我有不好的预感,你绝对不要参与,我怕你出事。”

“宗内的局势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白浪好奇。

赤翎苦笑,“宗内……风向早已经变了。有一个老祖,即将苏醒,同我鱼家不和。轩辕家也逼得很紧,我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撑不下就来找我,放心,我其实很有用的,绝对有至少中等偏上的实力。寻常坏人不在话下。厉害点的坏人……我也能阴一顿。”白浪信誓旦旦。

赤翎瞥一眼,有些想笑,又有点无奈,“你啊,先照顾好自己吧。记住了,这次不要去参加,要听我话。”

“嗯,下次一定。”

白浪随后附和,并未放在心上。

比起他参不参与尖子组,这样无所谓的小事,他更关注夏玥。距离别人动手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焦虑。之前做好决定,可事到临头,他又开始动摇。真的什么都不管么?真的放任她死么?薛灵素那个奇奇怪怪的建议……真的不可取么?

他又开始纠结了。终归是个心软的人,每天小师父都做着可口的饭菜,讲着甜甜的声音。如果一下真不见,他挺怅然的。这种情绪蔓延到他和夏玥相处时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语气。

夏玥也很奇怪,自然旁敲侧击,有一次,他终于说错话,讲了真相:“……我怕以后再无机会相见。”

夏玥从此也变得沉默。整日若有所思。白浪以为薛灵素告诉夏玥真相,令她猜到了自己决定,从而在生自己气。还专门去找。

但薛灵素却一脸懵逼:“啊?没有啊?”

白浪忍不住吐槽:“你和她关系这么好,你都不警告她?”

“有什么意义嘛……”薛灵素对着镜子学唇语,“反正,你会救她的。”

“我要是不呢?”

薛灵素笑笑,却微冷,“那就让你这个无情的男人好好后悔一下,省得以后不知道珍惜别人的感情喽。”

白浪气闷。离开薛灵素房间。刚一出去,便见到夏玥一脸决然地找到他:“白浪……我,我决定了。”

“什么?”

“白浪……你先,先别管,和我回趟家,好吗?”她认真中乃至带着一丝哀求地说着。

拒绝很容易。可白浪闭上眼,终归是不忍伤害她这份决心。【已经快是最后了,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依着她吧。】白浪这样想着。

这样对么?

路上他不断问自己。

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犹豫且下不定决心的人,这点甚至还不如夏玥一个小姑娘。想要情,想要义,什么都想要,谁都想不伤害,可到头来什么都拿不到。

他可以对风雪中任何妖魔邪祟果断,可唯独对他好的人,他一点都狠不下心,也下不了决定。

真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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