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素遭到危险,触发身上的剑图时,白浪已在绝情谷里待了整日。

师父这次苏醒很久,但状态愈发不容乐观,白浪能清晰感到她体内的元神在逐渐崩塌。当年的伤、当年中的毒,都相当严重,损害到了她的根本。就连冰封仙殿里的仙力,也快要无法维持了。

白浪估计了时限,留给他的剩余,最多不超过五百年左右。

五百年对于他们这种人,弹指一挥,算不得很长,有时闭个死关就过去。白浪愈发紧迫焦虑,而冷秋梧或许觉得事已不可为,反倒心态很好。这一日来难得地总在笑着。

笑这个表情,她并不擅长,但对白浪总是从不吝啬。坐在炉火边,白浪讲那些谷外的事,她微微慵懒眯着眼,听到兴致处,又惊讶地睁大。

“……谷外竟已完全是新一套修炼体系?”

“……体外修炼,这个思路倒是有趣。可比肩真仙,这也太过自大。”

“……魔宗和东海都不是好东西,会互相攻击,也并不意外。白儿,但我总有预感,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死。也许这是个阴谋。”

“……魂引法?傀儡术魂引法?这是巫国的一种禁术,以生魂与人肉作傀儡,以元神跳跃牵引操纵,由于违背人伦,早已失传很久,那女娃是怎么得到的?白儿,你要小心她。”

“……轩辕家?什么,这不是原本给我们养猪的那一脉么?他们称帝了?”

……

其中最讶异的便是大唐国。即便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但当初的养猪郎成了如今的帝皇世家,事态变迁着实令冷秋梧唏嘘。

白浪刻意没有讲他遇到形形色色的朋友,夏玥,赤翎,等等,大概是出于男性求生欲的本能,他总觉得讲这些事,师父会生气。

比如骂他贪玩儿什么的。

或者几分钟不理他什么的。

但白浪人直,蛛丝马迹,还是暴露。天微冷,风一吹,他本能给师父递衣服,师父却微妙望着他。

白浪这才反应过来:他以前压根没这习惯。师父是不灭境巅峰,哪怕温度下降到再低也不会感到冷。他这个动作,是出谷之后,从别的姑娘身上学会的。

看破不说破,冷秋梧望着火,添把柴。

火苗炽热却并不旺盛,就像他们之间的情感,浓烈且克制,等待一点一点燃烧殆尽。

暴雪将至,火苗噼啪作响,白浪忽然感觉到薛灵素身上剑图被触发。

他深深皱起眉,露出些许忧虑。只是并未讲,想送师父入睡再走。那一缕玄妙的感应中,薛灵素暂时活力旺盛,功体也并未处在催发状态。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虽然他十分担忧,但师父毕竟在这里,他不想让师父失望,也不想令师父觉得自己不再专注她了,从而难过。

到头来,还是冷秋梧看出他的两难,主动问:“怎么了?”

“一名友人似乎出了事。”白浪坦诚。

“快去吧,别令自己后悔。”冷秋梧似乎十分善解人意。

但白浪明白这傲娇女人都是装的,实际看着他的嘴唇,就想等他一句“算了。”白浪伊始也想这样说,可须臾间,他感应到薛灵素的生机,蒙了一层阴霾。

他张张嘴。“好。”硬着头皮顺水推舟。

毕竟人命关天。

冷秋梧微微错愕了一下,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灭了火,送白浪出去。走到殿口,她便不得不驻足脚步,倚门停下了。

她闪过一丝失望,等白浪走出五步,忽然叫住他,欲言又止。“白儿……”

白浪回头。

她恢复平静,“出谷之后,你不用太在意我,活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白浪苦笑:“师父,你猜我做得到吗?”

冷秋梧也笑了声,笑得甜美,温柔,找不到半丝冷意。

挥手道别,白浪御起剑,刺入天际。

刚飞跃半片深谷,一个羊角辫儿的小妖突然追赶,“大王!大王!”

白浪脸一黑,“住口!不要凭空污人清白,谁是你大王!”

“大王!娘娘在等你!”

“等着把我千刀万剐对吧!我就拿几次药!要不要追这么紧!你们也打不过我!图什么?”

“大王你误会了……”

“误会个头,我白浪号称谷中最苟,是绝不会中这种低级陷阱的,再见!”

说罢即刻加速,须臾间就把小妖甩在身后,他深深松口气。这谷里的妖魔鬼怪,还真是贼心不死,一直想谋害朕。现在什么理由都出来了,以为我不知道生殖隔离?

御剑越过七域州府,总算回广陵城上空。

找到接待司,递交身份牌证,从地面传送入青玄宗主峰,白浪第一时间便飞向感应中的位置。

到了点,白浪却愣住,因为他左看右看,愣是没找到薛灵素在哪儿。距离感应点最近的是一群乞丐,哪有自家这如花似玉的小徒弟?

问题一下变得严重了。

白浪皱眉,他怀疑薛灵素已经遇害,而用于感应的剑图本体,被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下一步怎么办?薛灵素还活着么?敌人到底是谁?

种种问题盘桓在白浪脑中,他第一反应是找赤翎,但尚未动身,一群内门弟子组成的搜查队伍,引起他注意。

仍在搜查,说明薛灵素并未被抓住。白浪稍稍放下心。很快他又发现那群人在寻找“眼盲耳聋口不能言”的人。瞬间,他反应过来,薛灵素定是中了毒。而中毒之后,以那小妮子性格,肯定会隐藏起来,隐藏最好的地方,当然是……

白浪望向那一群乞丐。

果然从中找到一个面嫩的小家伙,摆着个破碗,地上还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搞得十分真实。

白浪慢慢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连碗也打翻,一下引起那群内门弟子注意。白浪只好催动灵力将薛灵素锁住,才令对方安生,回过头,和那群弟子灼灼对视。

“你这是……?”那群弟子走过来审问。

“她偷了我东西,我搜一搜,带走惩罚。跟你们没关系吧?”白浪沉声道。

弟子越看越觉得白浪可疑,面色古怪,道,“这样啊。好,你搜。搜不到,就别怪我们多管闲事。”

几句话,搞得白浪十分头疼,突然想动手,干脆把这群人都灭口算了。不过想到还有应变机会,白浪便俯下身子,在薛灵素身上摸索,看能不能找到明显不符合乞丐身份的东西,等摸不到再动手也罢。

薛灵素挣扎更剧烈,面如死灰。

最终在左胸口摸到一个纳戒,这枚小小纳戒,救了那群弟子的性命,看到摸出纳戒,他们也不再多话。只有一个弟子疑心病过重,又问白浪:“你说这是你的,你先说里面有什么东西?”

白浪理直气壮:“都大老爷们儿,又不是小姑娘,谁这么精细。你会记得你包里放了什么杂货?”

“这可是纳戒。”

白浪又掏出一把六七个,“说得好像纳戒很珍贵一样。”

这名弟立马跪了,用望顶级仙二代的目光望着白浪,就差说出“爸爸带我”这四个字。

打发走搜查的弟子,白浪这才有空观察小薛的新形象,别说,还挺有神韵。他也想直接回尚明道馆,但一个弟子拉着一个乞丐,这组合可太扎眼,几乎等于把“我们有问题”五个字写在脸上。

白浪只好先在闹市里租了间客房,雇佣一名女性小厮,给这小薛洗洗脏东西,换个打扮。

可他在门口蹲着数腿时,浴房里突然一声尖叫,是女小厮。

白浪忙冲进房内,又赶紧偏开目光,这小厮不知怎么搞得,都不给薛灵素穿衣服。搞得白浪咳咳……视线不知往哪儿摆。

“大人,大人,她胸口,你看她胸口。”小厮跑过来惊慌失措。

白浪意识到出了事,这才犹豫着把视线正回去。姣好的少女身材,洁白的肌肤,微微泛红,水花都未擦干。按理说小乳鸽这么小,不算什么羞耻,但不知为何白浪罪恶感更重了。

有种窥视未成年少女娇躯的错感。

一贫如洗的胸口,十几道黑线,交织成一张大网,正蔓延向心脏的位置。

白浪面色变沉,匆匆上前检查,用食指按了按其中一条黑线,黑色的纹路并未变淡,反而扩散开,变得更粗。

或许是感到男人粗糙的手指,薛灵素又开始挣扎,表情愈恐惧。白浪一心调查毒性,只好先用灵力再把人束缚住。转为阳性的灵力涌入薛灵素体内,一部分封锁了关节,一部分则追向黑线所在的经脉。但用此种方法洗涤几次,都未能清除毒性,反而令毒性更旺盛。

这是白浪从未见过的毒药,原理和性质都和他之前学过的截然不同。白浪很谨慎地研究这种毒药,渐渐察觉是一种咒术和毒术结合的阴险神通。他对毒术有研究,但对咒术了解并不多。思虑良久,他只能根据师父教的解咒法,和解毒法,推测出一种治疗方式。

双管齐下,由外攻内。

虽然这种治法对患者或许不太尊重……

不过情急之下,白浪也无暇多顾,医者仁心,他自认绝对能做到毫无杂念,将自己当作无情的治病机器,这就够了。薛灵素是自己徒弟,她也一定能理解,何况这是救她的命。

从万能的衣襟中掏出灵参、妖骨、解灵草等十余种宝药,施火炼成药液,涂在食指。

他轻轻点住其中一丝黑线,输进灵力,将药性逼入。药液消退毒性,而输进的灵力则与融入毒性中的咒术缠斗,各自攻破。

指尖所过之处,黑线逐渐消退。

这是个细活。用了一个时辰,白浪才把布满整个少女身体上的黑线,全部消掉。

黑线消失的那一刻。薛灵素便开始咳嗽,视线也恢复焦点。她看见白浪,面红耳赤,立刻抓了件丝巾遮住身子,声音发软颤抖,“师父!你!我!怎么!怎么能!怎么能!”

“没事,你就当自己是我三岁的远房侄女就好了……反正咱俩年龄比例也差不多。”白浪掩饰尴尬。

“啊?”薛灵素愣。

“啊什么,要是不行,那你就当我,是一名见多识广、麻木不仁的妇科男医生,究极工具人。”白浪又道。

薛灵素仍愣,“师父,你刚才说了话?我怎么听不见?”

白浪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一把揪掉薛灵素遮羞的丝巾,怔怔去望,才猛地发现,刚才消掉的黑线,此刻又隐隐约约地,重新浮现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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