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魔族的记忆已经相当久远,仅仅依靠人们口口传递的恐惧亦在几十年时间的冲刷之下也渐渐淡去,但曾经宣誓侍奉过高层贵族、踏入政治中心的柯珞克却知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和这位王国大贵族勾连在一起的还有位圣堂主教!
但是身旁少年的声音中的平静却超过了他的想象,安特维尔手掌触碰圣剑,抬起双眸,一线纯白光芒闪烁于霜冰的色彩中:“不必担心,这仅仅只是当年的余毒罢了,而且也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凯恩主教知晓他的存在。”
如果只是这样……也并不算太糟。
柯珞克微微紧提的心跳舒缓了一丝,他放松捏着剑柄的手掌,在衣角边擦掉漫出的汗液,走近在少年的身旁,发出的声音略微沙哑:
“那么大人,那么您刚才提到的那位堕入黑暗的剑士,他是接受了这个恶魔的力量吗?”
“多半。我看见过他与那位在公主身旁的骑士间的战斗,无论是斗气强度或是剑术,他都相去甚远。”
安特维尔目光闪烁,手掌捂在胸膛的创口依旧抵着血液,回想起刚才被漆黑魔气加持后贯入自己胸甲的黑色剑刃,撕裂的痛觉和残留在血肉中的湮灭之感让他皱起眉毛:“我并不认为单凭借他的力量可以对我造成这样的伤势,所以,唯一的解释是成为恶魔卷属的他因为靠近魔力的源头,那位恶魔的意志可以给予他更多的加持。”
“那您知道他的身份吗?”一边的梅斯也拖着奥格尔走近他的身边,面带担忧地提问。
“不清楚。我只能勉强判断他的实力,仅仅处在圣域的边缘。”安特维尔摇着头回答,“不过从他意志和体现在那位剑士身上黑暗魔力的纯粹程度来看,他的力量并不应该只是如此。”
“从这里看,他应该曾经受到过极重的伤势,并且他的力量被压抑到了现在,甚至和莱恩公爵达成某种协定后,他的力量依旧未能的到完全的解放。”
话音到此,安特维尔忽然垂下了目光,瞳孔中一道微寒凌光一闪而过。
“魔王的军团被光明壁垒封锁于盖斯提亚,他的身份,只可能来自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不过能让他苟延残喘到现在的,也只可能是某些大人物别有的用心。”
“大人,您的意思是,当年的莱恩公爵就已经——”
安特维尔的话语让柯珞克猛然一惊,他自然能够理解到对方的意思,连忙出声追问。
“并非。亚克利恩公爵如今固然是烈焰王国里最有权势的贵族,但是在五十年前的他不过是当时国王身边的一个亲随,连一小块领地也不曾拥有。”
安特维尔摇着头说,他将手掌按在剑柄,抬起的目光中闪动着雷电下的雨帘。
“能够做到此事,并让日后的莱恩公爵看守几十年的时间,我想,除了当时的国王陛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其实很早就有这样的流言了,至少我在艾米洛斯特储存典籍的地方就曾经见过当年主教团的猜测,只是没有人能够能够、也没有人敢去证实。”
想到那位伟大的君王,一丝微冷的笑意忽然泛起在少年的嘴角:“弗涅加特的王室传承有烈焰之神的血脉,这为他们带来的除了显赫地位与常人难以媲美的力量,但是抛开着一切,却并不能为他们与常人额外的不同,即便是步入传奇的烈焰之王亦无法摆脱自己的凡人之身——他同样会生病、会虚弱、会衰老、会死亡。”
“您的意思是,当时的国王陛下为了获得更长的寿命,所以才囚禁了这位恶魔?”柯珞克望着他的视线,试着询问。
“也许。因为魔族的血液之中的确含有不朽的秘密,但是当年的烈焰之王应该也并没有做到。但是为什么莱恩公爵没有立即摧毁他的生机,反而让这位魔族存留到了现在,这又是另外的事情了,现在我知道的事情,只是这位公爵大人将要枯朽的手掌,正在缓缓地挪开囚禁这只恶魔的魔盒。”
望着身旁众人闪烁不定的目光,安特维尔忽然笑了笑,伸手收回圣剑,向后转身说:“你们不必担心,只要足够小心,莱恩公爵并不会抓住你们的痕迹。”
“安特维尔大人!”梅斯忽然呼出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女弓手走近在他的身旁,双手握在身前,紧张地说道:“那您要去做什么吗?”
“我吗?”白发的少年微微低下目光,光芒闪动的剑身上仿佛倒映着自己坚冰一般的双瞳。安特维尔想起临行之前圣座曾对自己说出的话语,手掌拂动于在圣剑的边缘,发出声音:“既然现在的我还能够触碰圣剑,那么,这应该就是我唯一的意义。”
——
简单的冲洗后,热水沿着肌肤滑落坠地,被冷雨粘连的寒意一扫而空,从疲倦和乏力浸透的骨骼和血肉中出来的惬意之感让她忍不住微微地在唇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雨声似乎已经停歇,女孩优美的轻吟漫在充斥满白雾的小屋里,希雅特纱伸着手掌抹在脸颊,微微泛热的感知刺激在意识之中。
因为并不能够负担的起昂贵的水晶灯,又没有地方放置可以装盛烛火灯盏的缘故,在黑夜之下,除了胸前被热水浇洒后的红色水晶微微照亮在雪白肌肤下的光泽,在微微充满雾气的空间中并无额外的光线,所以在她的视线之中都是一片的幽黑。
但是希雅特纱却可以肯定,在自己的面颊上一定是火烧云般的彤红色。
不过……这只是因为热量汇集的缘故——唔,才不会是因为害羞。
虽然成为希雅特纱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对于沐浴和洗澡这样的事实早应该习惯,但是事实上,在过去的日子里,自己都是躺在宽敞的澡堂里,让温水漫过颈脖,只用闭着眼睛等着侍女的服侍即可,所以她也能够一直逃避地不去直视和触碰自己的身躯。
但是,此时却只有她一个人,虽然身处黑夜,每一次指尖划过胸口和娇嫩肌肤的触感却愈显清晰,希雅特纱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的舒展,从娇颜至纤瘦的**,微热的、正滑动的水珠正告诉自己她们的感知。
微微咬着下唇,希雅特纱忽然闭上双眸,手掌抓起的毛巾抹在滑嫩肌肤上残余的水珠抹去后,系在胸口,从套在手腕的银镯里拿出一颗微微泛光的宝石。
微泛荧光虽然并不明亮,但也足以视物,女孩移步来到镶在墙壁中的镜子前面,望着布满白气的镜面,轻轻咬着银牙,伸动的手掌将其实的白烟擦拭而过。
落入她视线的是作为女孩子的容颜,微微湿润的几缕银色发丝紧贴在面颊边的紧致肌肤,纤长睫毛的赤红双瞳,以及在挺翘琼鼻和红润嘴唇边,无暇的白皙娇颜上微微泛起的一点红晕。
这是作为希雅特纱公主的容颜,同样也是我的面容。
是的,我早就已经不再是作为塞西格尔的我了,所以过去的记忆我也不应该偏信,他并不能管窥出一切的事实。
就像是凯恩主教,对于塞西格尔而言,呈现在他面前的,无疑是一位品格高尚并且因为反对莱恩公爵而被锁入地牢,最后含恨而死的正直主教;但是对于作为希雅特纱的她而言,这位主教却转手将她出卖给了萨里斯子爵。
也许这两个凯恩主教是同一个人,他一直都是在和莱恩公爵合作,直到魔族入侵的时候才忽然劈裂,只不过塞西格尔只看见了他反对莱恩公爵的那一面,并且因为他最后付出生命的举动,然后就从心底里相信这位主教大人。
记住这个教训。
希雅特纱俯下身,对着自己说。
因为自己的偏信,在这个本应平静的夜晚,我们又失去了多少?
艾洛恩独自一个人在阻拦来兵,虽然自己自信他的力量,却同样不敢妄断他的生死;艾米西娅姐姐为了保护我而多次并且急剧透支她的力量和精神,这样的程度甚至会让她的意志崩溃。还有,我还把安特维尔的名字和身份出卖了,与魔族勾结的萨里斯多半也会阻拦他。
并且,我也需要紧紧记住,在成为希雅特纱之后,我的每一次言行都会打乱原本已经注定的历史——固然这是我需要的答案,但我也需要谨记,我的每一次举动都会牵连到我发誓要保护的人。
过去的记忆只能作为佐证,我需要相信的是现在的眼睛。
微微握拳,希雅特纱稍微抬起自己的视线,在镜面反射的光芒中,赤红的双瞳反射过坚定的眸光。
这样的错误……不会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