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时，敲门声传来。
前一夜颇是不太平，张凉睡意沉沉，此时稍稍转醒，才从床榻之上慵懒起身，睡眼惺忪过来开门。
“是陆师弟啊，有什么事吗？”张凉迷迷糊糊，看到了门口背着黑铁巨剑的陆沧然。
陆沧然本来是询问何时赶路回临云阁，但见到张凉，却变得神情说不出的怪异，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咳。”陆沧然脸色微红，腼腆道：“柳师姐，是否打扰到你梳妆打扮了？”
“嗯？”张凉一愣，清醒了些许。
她低下头，但见自己衣衫不整，外衣滑落，袒露半边雪白的香肩，抹胸裹住的凸起，沟壑也因此格外明显；裙摆上卷，露出了一双如象牙光洁秀美的小腿；发饰都在前一晚睡前被张凉胡乱取下，由此，如瀑长发也披散脑后。
俨然一副闺中倦意女子的模样，春意荡然。
叫男人看了，自没有不会砰然心动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大为尴尬，张凉急忙扯起衣服遮掩身体，简单直白给了他一个字：“滚。”
“那我先去前店吃早餐了。”陆沧然挠着脸，灰溜溜的跑开了。
张凉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不禁开始思索起来，今后该怎么和这个身为本书第一男主角的师弟相处。
到底是抱大腿，还是直接干掉他算了？
张凉倒是想过直接取而代之，不过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受不受到剧情走向的法则影响。
比如说，在原书里一件本属于陆沧然的大机缘，自己就算抢先一步，又真的能逞心如意得到手吗？会不会最后命中注定还是落到陆沧然手中……
“你在想什么？”
当她沉思之时，一道听似柔媚却并不包含什么情感的声音传来。
张凉侧首，见到了袁卿依。
很显然，她并不像张凉那样睡得很香，就算妆容靓丽，但那股子疲惫倦色却还是如何都掩盖不住。
“没什么。”张凉见到她可像见到亲人一样，面露欣喜，赶忙上前去拉住袁卿依的手，“我正想去找你呢。”
“哎——”
不给袁卿依发问的机会，张凉就将她连拉带拽拖到自己房间里。
屋内。
两人间气氛还算融洽，张凉双手置于膝上，端坐在镜子前；身后，站着袁卿依，正为她拿木梳细细打理那垂落的三千青丝。
“卿依，梳妆打扮还是要靠你啊。”张凉从面前铜镜里和袁卿依四目相视，不由得笑言。
张凉穿越过来前就是个糙汉子，哪里懂什么打扮，更别提这种梳头发戴发饰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地狱级难度。
谁知袁卿依双手停下，呆了片刻，才说：“你倒是应当多笑笑。她可从没笑过。”
张凉听她此言，犹如铁刺戳心，笑意也敛去了。
“昨夜你不是说，我的气海中还有一丝柳霜晴的残魂吗？是否还有复生的机会？”
“有。不过……”
袁卿依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
昨夜。
袁卿依探入了张凉的神魂雾气之中，前去搜寻柳霜晴的神魂碎片。
神魂交融的感觉，不但张凉感受得到，袁卿依也同样如此。只不过她一心要找柳霜晴，修为又更高，才能忍受得住。
但此时，若有人仔细看她此刻正站在客栈中庭里的本体，便能见到她浑身香汗淋漓、脸若桃花。
张凉强忍着神魂交融的迷醉之感，咬牙问：“如何，找到了吗？”
那边似是默然片刻，就听气海之中袁衾依沉声道：“你的神魂如同一片混沌，即便你我神魂交融，我不能分辨清楚，除非……”
“除非什么？”
袁卿依犹豫片刻，才道：“除非，我将你的神魂暂时撕裂开来，才能看个明白。”
“那你还等什么，动手啊。”
“只是，神魂撕裂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若有差池，可能会连你也魂飞魄散。”
袁卿依虽然恨足了这个害死柳霜晴的人，但到底还是交代清楚了。
一则，若是撕裂神魂的途中，气海的主人承受不住痛苦，气海崩毁，那么神魂状态的袁卿依也可能受到牵连，葬身于此。
二则……袁卿依心中忽而有一丝的退让，不愿见到这个假的柳霜晴也跟着烟消云散。
若是她真不愿配合，袁卿依也根本无可奈何。
张凉闻言，沉吟起来。
见此，袁卿依心凉了半截。呵，话说得好听，果然一旦牵扯到自己，就不肯了吗？这世间之人，果然都是这般德行……
“无妨，你下手就是。”
坦荡荡的声音从神魂间的交流中传来，令得正冷笑连连的袁卿依也是愣了一愣。
自己没有听错吧？真的轻易便答应了？
“你当真愿意？你可想好，且不说神魂撕裂的过程必然痛苦万分，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危！”袁卿依沉声，再三向她确认。
“哼。”张凉轻轻一笑，“明明是我遭罪吧，怎么反倒是你变得犹犹豫豫的。这跟我知道的袁卿依可不一样啊。”
面对这般调笑，袁卿依撇撇嘴，冷哼：“既然你要逞这个强，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了。我要动手了。”
话音刚落，悬浮在张凉的雾状神魂前，神魂状的袁卿依双手各伸出食指与中指，四指在额前相对，凝神于指尖。
跟着，她的四指缓缓左右分开，如同隔空从中划分一条涛涛长河。
“开！”
随着一声娇呵，张凉那团乳白色的迷雾神魂，居然真的从中分出了一丝头发般细细的裂缝。
“唔——”只是这样微不可见的细痕，张凉就感觉自己的气海犹如被人硬生生的扯开。忍不住发出一道低低闷哼。
气海外，她的躯体上，眉间隐隐有一丝血痕绽开。
听到这声痛苦的闷哼，袁卿依道：“这才只是个开始。若这样就撑不住，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
“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不能放弃。继续！”张凉死死咬着牙，并不服软。
袁卿依冷冷一哼，便继续下手。
…………
“嘴上说得好听，我还真以为你有多么不得了的意志力。没想到刚撕裂开一指的宽度，你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袁卿依手中木梳穿过张凉乌黑的长发，却是妖媚一笑，嘲弄之意倍然。
张凉也是不好意思起来，昨晚自己确实是没撑过多久，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刚才陆沧然前来敲门了。
“不过，看你心情似乎不算差，难道是找到柳霜晴的神魂残片了？”张凉想到此，便发问。因为今日和昨晚，袁卿依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微妙的有些转变。
身后，袁卿依正弯腰，从张凉的肩侧探出手，打算前去取梳妆台上的一只银簪。听她这样一问，身子倒是僵住了。
胸前柔软的凸起刚好蹭在张凉的肩膀，身上的幽兰香气，幽幽钻入张凉的琼鼻。
“怎么了？难道有差错？”张凉一惊。
袁卿依神情隐隐变化，继而神态恢复如常，取到簪子，替她束发，道：“并非如此。”
张凉也是一喜，连忙问道：“她的神魂碎片呢？”
并未直接回答，打理好了头发，两只银色的耳环也在袁卿依的手中，“别动。”
她细细扣过了张凉的耳垂，为她戴好了两只耳环。
临云阁雪仙子，内门师姐，柳霜晴，如此便又重新出现在了铜镜当中。
张凉呆呆看着铜镜当中的这张脸，昨天还没有机会能够好好的审视过柳霜晴，不，自己的这张脸。这样一看，果然是个明眸皓齿螓首蛾眉的绝色美人儿。
只是眉目间少有笑意，隐隐有拒人千里的冷色。
“真美啊——”张凉端详着，情不自禁惊艳出声。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袁卿依却忽然如此发问。
“我？”张凉微微蹙眉。
这个问题好像很简单且很无聊，但此时此刻，袁卿依问起，却显得别有一番意味在其中。莫名的玄妙，而且难以理解。
不知为何，在铜镜当中，柳霜晴的面庞渐渐变得模糊和扭曲了起来，隐约的，成为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面目。
那是一个清秀学生气的青年男子，张凉认出来，这居然是穿越前的自己！
但这张原本属于他的脸，并没有长久的出现，继而又变为了柳霜晴的脸来。
这变幻并未停止，这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就在铜镜中交错变幻，直到逐渐交错相融起来……
张凉大骇，惊觉起身，急急追问淡然站在那里的袁卿依：“我的神魂怎么了？！”
“你的神魂尚且完整，只是……”袁卿依的视线微微偏过去，吞吞吐吐起来。
“只是什么？”
袁卿依轻轻一叹。
“只是，那个女人的一部分残魂，不知为何，竟然和你的魂魄交融在了一起，无法剥离……所以，现在的你，既不是你本身，也不是柳霜晴。又或者，你是你，你也是她。”
闻言，张凉彻底呆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