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埃里克身后是一高一矮的亨利和沃尔塔,以及更多手持长矛的勇猛士兵。

他们大部分都安然无恙,不过没有人身上不带着血。

埃里克从百步外就看见格莱德正与背靠熊熊烈火的敌人激烈交战,正看见格莱德手无寸铁的紧迫情况,他赶紧举起手中的『繁星魔剑米尔菲斯』,朝格莱德后方精准的投掷而去。

然而就在格莱德回首的一瞬,塞莱娜主教敏锐的捕捉到此一幕,刹那,在她脑海里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

也许这就是人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潜能?

塞莱娜看到了杀死这个凝聚了她所有仇恨敌人的一次机会,恨意支配的她瞬间做出抉择。

她凝固的意识没有任何犹豫,做出了强杀格莱德的决意,现实中她举剑向前疾驰也不过一刹那。

“小———”

彼时,战场上的士兵只有受伤的上尉察觉到了主教骤然突前,朝微微转身的格莱德奔袭而去。

他想警告格莱德,可刚发出声音,塞莱娜的手中短剑已经划过了上尉的喉咙!接着直插向格莱德胸膛心脏处。

不到一秒的时间,主教疾驰到格莱德五步之内。而格莱德还在望着身后飞来的武器。

成了!塞莱娜心想,这个人已经逃不开自己的这一击夺命突刺了!

只是自己的生命应该也到尽头了,杀掉这人后,下一个死于乱军中的就是自己了。

格莱德对金属摩擦之音敏感至极,上尉被主教手中长剑夺去生命的同时,他的耳朵准确在嘈杂百倍的金属交织和喊杀声中察觉到了身后异动。

顾不上接埃里克投来的神兵利器。

格莱德猛然转身,只见塞莱娜面目狰狞的瞪着自己,捅向他心脏的钢剑已刺至半空!

这是塞莱娜主教在今天的战斗中第一次近距离攻击,速度之快远超乎了格莱德的预料,他马上就做出了判断,自己对这致命攻击已经避无可避。

“喝啊!”

情急之下,格莱德空着的右手往塞莱娜的剑刃锋芒猛力一握!

滋拉滋拉滋拉——

塞莱娜的剑刃上下锋芒划在格莱德的棕色手套内侧,居然闪现出点点星火!随着她感觉到一阵巨大的阻力,原本必中格莱德胸膛的决死突刺,竟被格莱德奇怪的手套和骇人的握力强行挡在了半空!

塞莱娜又一使劲,但她已是强弩之末,格莱德大喝一声,把主教捅向自己的长剑单手一掰,塞莱娜只觉剑柄一阵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将她的武器强行扭下紧紧握住的手心,一把摔在地上!

叮噹!

随着长剑落地的,还有格莱德手里流下的鲜血——主教的剑刃割穿了他的蜥蜴皮手套,在他的手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豁口,格莱德的血液从手心长长的伤口渗出,汇聚在一起,滴落在主教的长剑上。

塞莱娜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长剑,和剑上的那一滴鲜血,又看看昂首挺胸面对着他的格莱德。

从加入战斗以来,这名战士在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击倒、击杀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骑士团不下五十人,然而,这些人的倒下,包括自己做出牺牲觉悟的突击,甚至都没让格莱德流下一滴汗……

最终的战果,也只有自己长剑上的这滴血而已。

刹那间,塞莱娜失去了力量,以及她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颓然的跪倒在格莱德面前,凝噎着说不出话。她在等着胜利者的剑刃砍向自己。

仍然拼死在奋战的骑士和信徒不断的发出嘶鸣、惨叫声,但主教感觉到这些声音正在离自己远去。

“攻击、攻击——”

骑士们重复着命令,迎着无数长矛,试图把手中的长剑穿入敌人的胸膛。可失去了主教进一步的指挥,只凭着毫无章法的攻击是不可能对结成阵列的士兵造成威胁的!

埃里克立刻指挥长矛阵熟练的仰仗武器长度,从左右两侧牢牢架住了突前骑士们的双手和身体四肢。最先完成指令战士们一使劲,竟把一名女骑士连人带剑举起半米高!

“攻击——攻击——”女骑士还在木然的重复命令,即使被长矛牢牢架住身体在半空。教廷骑士还是不依不挠的在挣扎,矛尖划破了她的外衣,在她身体上留下不足以致命的浅显伤口,鲜血滴落而下。

另外几支长矛立刻对准了她的胸膛,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快冲在最前列的骑士们很快纷纷被密集的长矛架住了身体!

重装骑士虽不像其她人一样可以被长矛架在半空,可受到了更优先的“照顾”。

“啊呀呀呀呀呀呀!”格里芬士兵呼喊着,不断用手中长矛填补队友的空隙。

在十多支长矛从四面八方的控制下,即使是重装骑兵现在也完全不得动弹!

很快,当头的接近十名敌人就被格里芬战士的长矛阵牢牢逮住。

只等阵型中的攻击手将手中致命矛尖对准这些人的胸膛奋力一戳,毫无反抗之力的敌人下场可想而知!

被无数长矛在空中击中胸膛,恐怕呈现在埃里克面前的又会是一番恐怖的血腥景象。

“暂停攻击!”

埃里克大声制止了长矛阵列中负责夺去敌人性命的攻击手做出最后戳刺。

“塞莱娜主教,投降吧!我们不会无意义的杀戮。”埃里克隔着格莱德,对跪地的主教大喊。

可塞莱娜只是失魂落魄的跪在原地,仿佛她也成了没有灵魂的人偶骑士。

最后关头,浮现在主教心头的是二十年前,盲眼的她耳边响起的,教皇怜悯的声音:

『可怜的女孩,想再看一次阳光吗?』

***

“你输了,投降吧。”

格莱德蹲下身子,坦诚的对主教说。

“诶?”主教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打够了没有?”格莱德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上尉,转向塞莱娜,对她摊摊手,又耸耸肩,说。“伯根不会再对教廷臣服,执意继续和伯根战斗的话,你们都是会死的。你看看现在的状况,继续打下去的话马上又要死掉很多人了,今天你的人已经死了很多,伯根的战士也是……但无论如何,你也阻止不了伯根人民对自由的向往。所以你投降吧。”

所有人都看见格莱德现在手无寸铁,但教廷的战士不敢靠近他,伯根的士兵也没打算去掩护他。

这名无可匹敌的战士散发出的气场,仿佛让他和主教身边多了一层屏障,任由屏障外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气场内的世界似乎停下了,只有坠地的长剑,跪下的塞莱娜主教,和昂首挺立的格莱德。

格莱德没有以胜利者趾高气昂的姿态,而是摆出一副对主教“讲道理”的模样,理性的劝着塞莱娜尽快投降。

教廷和伯根之间的战斗,已经分出胜负,再打下去只是徒增杀戮。

“投……投……”塞莱娜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对身边喊到:“投降……请……请停止对教廷信徒的杀戮……”

主教似乎看见格莱德盯着自己,松了口气的样子,像是一天劳作结束,看着丰收麦田擦拭汗水的农夫。

然而格莱德额头没有汗水,刚才一番猛烈激战,甚至不值得他流一滴汗。

随即塞莱娜就感觉眼前一阵愈发深沉的黑暗,她眩晕着失去了意识。

***

随着主教的命令,骑士们立刻停止了抵抗,甚至不顾眼前杀红了眼的格里芬士兵,纷纷把手中的武器往地上丢去,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这个超出常理的行为反倒震慑了士兵们,他们没有贸然攻击一点不设防的骑士,倒是还有几名坚持抵抗的布衣教徒,很快在乱战中或被人数优势的士兵制服,或被当场击杀。

埃里克的援军快步走到战场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埃里克,教徒已经投降了。”格莱德对埃里克笑笑,简略的说。“这作战计划太帅了,真有你的!”

埃里克也不知格莱德是谦虚还是真心,不过以他对自己兄长的了解,他是个真诚的人。

“格莱德,多谢你的剑。”埃里克拔起地上的魔剑,递到格莱德手中。“来吧。”

“诶?不是已经赢了吗?”格莱德头一歪,问。“还要我做什么?”

“胜利的消息需要一位英雄来宣布啊。”埃里克一笑。“所以,快告诉大家我们奋战的结果吧。”

格莱德好像懂了埃里克的意思,不过他还是没接过埃里克还上的剑,而是走过埃里克身边。

格莱德看见,街道的远方正快步赶来的有格里芬家的长矛军团、身着重甲的父亲、被自己吓得屁滚尿流的沃尔塔、歪鼻子丑男亨利(和他的手下们)、恶狼家族的护国剑士、还有懒洋洋的扛着细长风枪的佣兵们。

所有人似乎已经隐隐看出了远方街道口战斗的结果,虽然这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温热屎尿的恶臭气息,但脸上表情无一例外的都显露着代表胜利的骄傲。

格莱德想起埃里克给他的最后命令,愣了愣,把被割开还流着血的右手举过头顶,摆出一个V字型,然后天真的对战友们咧嘴一笑。

“战士们,我们胜利了~~~赢了哟~~~我们做到了,我从此自由了。”

没有欢欣鼓舞,也没有声嘶力竭,格莱德只是很平常的、高兴的对所有人宣布了眼前的事实。

最后他再次举高右手,说:

“耶!”

随着格莱德的微不足道的欢呼,所有人心中的喜悦都被点燃了。

“耶!!!”

家族的士兵们欢呼起来,义军的战士们欢呼起来,南方的援军也欢呼起来。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狂欢的喜悦在人群中传染着,沿着街道,胜利呼声一呼百应,逐渐涌遍全城。

躲在外城建筑内的的百姓们闻声起舞,纷纷放下了心中的忐忑,或探出窗户,或走上街头,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伯根的人们此时愿意和任何一个靠近自己的同胞拥抱在一起,欢庆胜利!

埃里克和身后的战友们拥抱在一起,疲惫的他扯着嗓子发出一连串如雷的欢呼后,他想起了格莱德。

格莱德倒是没有加入这场狂欢,埃里克回首望去时,格莱德正跪在倒地的上尉前,表情肃穆。

“抱歉,上尉,没能保护你……”

格莱德在平躺在冰冷石板的上尉尸体面前,哀伤的说。

上尉一把拉住格莱德的手:“抱歉什么!我『铁胡子』的喉咙是这么轻易就能被割断的?”

“哇呀?!”

上尉成了第一个让格莱德吃惊的人。

“饿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啊,我可算没死,可吓死我了!哈哈,我没事!”

格莱德惊讶的看着上尉当场从地上爬起,手掌一刮下巴,大把红胡子顺势飘落,原来刚才塞莱娜割向上尉喉咙的剑刃竟被浓密的大胡子阻挡,幸运的只伤及了上尉脖子上的一丁点寒毛!

上尉心有余悸,又不太好意思的说。“抱歉……格莱德长官,我、我居然不信任你的实力。”

“没事。”格莱德转悲为喜,抱着他开心的说:“战争结束了。”

“……虽然是暂时的。”身后走上来的埃里克道。“但现在,战士们,庆祝吧!!!欢呼吧!!!为我们的英雄喝彩吧!!!”

随着埃里克的“命令”,所有士兵心领神会,齐心协力的抬起这场战斗中最显赫的战士——格莱德,然后使出最大的力量,将他不断在空中抛掷起伏!

“哇啊啊啊~~~”格莱德被这么一抛,显然很意外。

但很快开始享受在空中的天旋地转,一边飞一边兴高采烈的欢呼:“哇哈哈哈哈哈~~~高点,再高点~~~哈哈哈哈~~~~”

格莱德被战士们不断在街道上下抛动,好不开心!

天知道这些士兵是怎么抛得起身穿近百斤重甲的格莱德的。

大概是胜利的喜悦给了这些曾经不够自信的战士们无限的力量吧……

趴在窗户前的梅丽,在听到欢呼声时,她呆呆的望着人们走上街道,奔走相告着胜利。

伊森见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欢喜之色,仿佛这场胜利和她无关似的。

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逐渐被高呼着由街道从远方传来,梅丽终于长出一口气,在脸上显露出安心的笑容。

“我们赢了啊,梅丽。”伊森拍拍梅丽的肩膀。

“是啊,格莱德没事!”梅丽欣慰的说。

伯根城的守卫者们在今日战争中迸发出的勇气和智慧,成功造就了一个属于这座边境城市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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