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仍未明白赤翎的话,亦或许是内心感到忐忑,安顿妥当,夏玥便去找了薛灵素,想询问一些意见。

薛灵素原本懒洋洋在满院子揍弟弟,一见夏玥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含羞待摘,立马荣光焕发,“……诶你要这样我可就不困了,说吧,是暗恋还是明恋?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人还是妖?”

夏玥把刚才白浪的“邀请”,以及赤翎的话重述了一遍。

薛灵素愣了愣,“你和师父,什么时候发展这么快了?”

夏玥愈低头,“发生,发生过很多事……”

“这样啊。”薛灵素心情忽然有点复杂。可心底又忍不住确实觉得他们般配。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一个破劫而出,一个应劫而生。这一丝心情挥之不去,但也并未影响什么,她仍笑着道:“夏妹妹,你想问我什么?师父的意思?还是你该怎么做?”

夏玥抬起头,认真亦青涩地问:“灵素姐,爱上谁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爱……”薛灵素低下头想了好久,“大概是,会贪恋他的味道,会想和他在一起,会时不时想起他,会想和他说一些流氓话。”

“唔。”夏玥半懂不懂。

旁边摇椅上刷灵网的水无心忍不住嗤笑,“瞧你编的,简直跟你真知道似的。”

薛灵素瞬间不爽,“咋了?我好歹也是几百年的陈年老妖兽,拿一丢丢推理出来的经验教教年轻人不行啊?”

水无心拆台,“别以为我不清楚,麒麟成年才有发.情期,而且间隔极长,你才成年几年?你教她没问题,别虚空教学,教教穿着打扮、表情动作就行了,教感情……也不怕教坏人。”

薛灵素恼,“说得好像你这头死宅龙有过经验一样!大家彼此彼此!谁埋汰谁啊!”

“我当然有!”水无心理直气壮,“我通关过至少三百个gal!”

“蒸鹅心!你没救了哦!”

无视薛灵素的鄙夷,水无心翻身下椅,戴上了知性大姐姐的红色细框平光眼镜,顿时化身有些涩气的御姐教师,“夏小妹,你别听她的,爱是一种很神圣的感觉,嗯……根据可靠教材讲,如果一个男人令你心跳加速,血压升高,意识模糊,那你就是喜欢他。”

薛灵素不忘捧读,“哇哦,原来被追杀就会爱上对方呢,真是太神奇了。”

“总之,就是这样。”水无心依然无视。

“唔……”夏玥仍半懂不懂。

爱是什么,自己大概是别想弄明白了。经过两位“老师”一通说法,夏玥反而更混乱。可如果连内心情感都无法确定,就那样稀里糊涂听婆婆的话,去成亲,这样好吗?夏玥思索着,想很久,终究没想出结果。

算了……毕竟,已经做过可能“怀孕”的事情了。婆婆说过,生米煮成熟饭,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从一而终。这是她内心的理念,也是婆婆的要求。既然认定了这个夫家,就没其他好说的。剩下问题似乎只是对方什么态度。这个自然要好好问问,虽然按赤翎大人所说——大概并没什么意外,仅仅是对方有些芥蒂,只需打消芥蒂就好。

不过和婆婆想法不一样,倘若对方真的不愿意,她也不强求。

但如果可以,那自然最好。

很早很早以前夏玥也憧憬过“成亲”这件事,以及成亲的对象。那个虚幻的影子,在代入这个确实的人后,亦突然清晰起来。成熟、稳重、温柔……就像是一个……兄长,亲人,或者说长辈?

她也不知白浪在她的情感中算是什么角色。甚至有可能什么都算。从小到大,和她亲密的人,便一直只有婆婆。她心底也只有与婆婆的爱。其他的,一概缺失。对情感的认知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空洞。直到慢慢被那个人霸道又温柔地接近,才缓慢地开始填上。

可惜仍未填圆满,她就不得不直面一切。

越想越乱。萤火虫飞舞,夏玥摩挲着双腿,心底许多情绪在冷风下互相纠结缠绕。

她看到玻璃中映出的平凡面容,忽然很烦躁。她开始讨厌这种伪装了。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扮丑”?为什么不可以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亲近的人?为什么不可以像灵素姐姐和水姐姐那样漂亮又自信?

难道仅仅因为容易受伤害?可那怪她么?难道不该怪那些不善良的人?

她有些赌气,小腿晃荡,胡乱踢着。她突然想到白浪很强大,如果在他身边,或许可以没那么多顾忌。正巧她也愿意,并且从情理上也该做这样的事。

“等等,”薛灵素突然惊呼,“夏妹妹和师父这算不算约会?”

水无心嘲讽:“你才发现啊。”

薛灵素漂亮的眸子一转,“我说死肥龙,你今天怎么脾气这么差,跟吃了炸药似的?难道,某人和你的白大哥约会,你嫉妒了?”

“胡讲,无聊,神经病。”水无心恼怒挥袖离去。

“……喂!”薛灵素站起来欲追,但刚站起,看着水无心背影又赌气坐下,清甜的声音不满嘟囔,“跟我发什么火啊。”抬眼,望着夏玥,又笑嘻嘻柔声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要不要我帮你换件衣服?”

夏玥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答应,还是不答应。但想了想,她还是低下头,轻轻地:“嗯……”

灯火摇曳。

两个女子进了闺房。

窗纸上,月影斑驳,忽明忽暗。

同一轮月亮下的那片樱子林里,白浪坐在一棵古树下,左手边放着雪霖剑,被擦得十分亮。

习剑之人,用剑久了,剑上都会沾染他的味道。雪霖剑便有一股淡淡清澈的栀子花香气。闻见了,便总想起师父,也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当年的事,当年的仇与怨,师父是感受最深的。他把雪霖剑拿出来,便有一种,让师父“看着”的意义。

他早已做好一切准备。也做好了心理建设。无论如何,今时今夜,都要有个了断。

必然的了断。

静夜。

月渐隐没。

等待约莫半个时辰。

忽地,气流忽然搅动。风微微吹起。遥远的林中深处,传来脚踩树叶的沙沙声。一道看不清的影子由远及近,走得很慢。

白浪一下站起身,拾起剑,握在左腿边。雪霖剑突然震动起来,雪白的光华照亮夜空,剑中释放冰冷的剑意,如临大敌。

香比人先至。

闻见那股熟悉而陌生的香气,白浪心脏一跳,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去,隔着数十步,一袭漆黑的衫裙,径直撞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美丽的姑娘。

清纯与引诱、恬静与娇艳、温柔与热媚。就像林中最引人想摘的那朵艳丽的花,初开青涩的时候。明明并未做什么,却已经让人发狂地想占有她了。

黑裙将玲珑诱惑的身段勾勒出来,朦胧的月光更添亮色。这样一身打扮,本该隐没在夜色里,可她的小脸却令整片夜景失去了静谧,注入春暖花开的明媚。

白浪出神了一秒,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很没骨气地舍不得动手。心底有些荒唐,甚至想:夏玥该不会故意的吧?

“你……来了。”他硬着头皮。

隔着很远,“嗯~”夏玥轻轻应着。有些欢快、害羞的言语,用勾魂夺魄的甜媚嗓音讲出来,白浪差点没握紧剑。

“我要跟你讲的事情,非常重要。你,慢慢听……”收拾心情,白浪慢慢讲着。

忽然,又被勾得他心痒痒的那个声音打断。

“白浪……我、我都知道。我……”

夏玥讲完,才意识到今晚自己有些大胆,平常她连话都不太敢说的,现在都会抢答了。也不知是什么给了自己勇气和自信呢?是水中的倒影?还是白浪的表情?

“你都知道?”白浪低着头,更惊讶。

“对。”夏玥第一次破天荒地没有低头。

而白浪一时疑惑,甚至忽略了鼻尖温柔的香气,渐渐皱起眉。

什么?原来,夏玥都知道了吗?怎么会知道呢?他迷惑半秒,突然想起自己刚把雪霖剑拿出来,恍然大悟:或许,是通过这把剑,明白了一切吧。

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好办多了。

“所以,你的决定呢?”白浪握紧剑。

夏玥捏着裙角,“我……我听你的……”

“听我的?”白浪失笑,“你可别这样,你该反驳我一下。否则我会害了你,夺走你的一切。”

害了?夺走?一切?

夏玥起初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弄懂了那些代指。脸愈发红。“唔……婆婆、婆婆说了,也都这样了,我也认了。如果你想,不管夺走什么,我、我都没关系。”

没错,没关系。

反正连“熟饭”都煮过,别的……也都没什么吧?

可夏玥这样“坦荡”的态度,反而令白浪更难受,他声调忍不住拔高:

“你别说这种话,什么没关系?犯傻会给自己找死。你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吗?我们的关系已经不是以前了。你对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你得解决我,为了你生命着想!”

他指自己胸口,“来啊,朝这里啊,用你身上最危险的法宝!”

夏玥迷茫地望着他。

但很快,似乎理解了的样子,轻快小跑过来。

白浪右手颤了颤,缓慢挪至剑柄,冰冷的寒气雀跃到他手上。他烦躁又艰难地吐出句:“抱歉……”

剑气,积蓄。

夏玥已靠近,杀机已酝酿,一触即发。

然而出剑就不得不盯着目标,随着越来越近的幽香,白浪抬头,却被她的面容弄得道心一动,刹那失神,再恢复清明时,他已失去先机,被夏玥贴近到半尺之间。

尽管对方修为低微,可难保魔宗不会有什么恐怖术法,白浪正后怕,这时,夏玥已经拨开他握剑的手,轻柔地抱住他了。

白浪腿一软,很不争气地被一个小姑娘扑倒,好不容易积累的杀意全都崩了。

“……是这样吗?”

夏玥坐在男人腰上,伏在他胸口,小心翼翼试探道。

虽然不知道白浪在别扭什么,但“关系不是以前”,“不能像以前那样”,“解决我”,这么明显的暗示,结合赤翎大人说的,和灵素姐教的,也许,可能,大概……是在要她主动吧。

毕竟两人之前都发生过可能怀孕的事情了。

虽然她之前不懂,但白浪这么聪明,一定懂的。

或许正是自己那天的举动给对方带来了情感方面的困扰。一直持续到现在。在家里的疏远也是她没有及时给予回应。

那这样……自己算不算,和他“破冰”了呢?

短短几秒间夏玥想了不少,但白浪什么都没想,甚至可以说大脑一片空白。

柔软到不像话的少女丰臀,隔着两层薄薄衣物,就贴着他某个因政策不予显示的区域。少女明媚的小脸还一副天真地问他:“这样对么?”视听触三重刺激,让白浪确认:自己这把剑今晚不可能**了。

奸诈。过于奸诈。

明知自己敌不过,那就让对方舍不得下手,为此甚至不择手段。

好狠的攻心计,不愧是魔宗传人。

白浪深吸一口气,尽量摆出冷漠、冷淡。

“夏姑娘,你赢了。”

夏玥歪头,“唔……?”

“但你不要以为,这就是结束,我不会放弃的。”白浪不甘心道,“等我重整心境,明天晚上,你我之间必定有个了断。”

夏玥有些委屈,“诶……这样还不行嘛……那到底怎么才算够了嘛……”她觉得自己回应够主动,也表达得够清楚。既然白浪像赤翎大人说的,是因为一些芥蒂,所以不坦白情感,那也,那也,芥蒂该消了吧?

可惜,白浪似乎仍有芥蒂,而且芥蒂不小。

“永远不会够。直到你我之间有一个人失去力气倒下去,直到我用剑刺穿你的身体,才会够。”

“唔!”夏玥惊讶。

“今天饶了你。”白浪身形一闪,忽然落到另一处地面上,弯下腰,拍身上灰尘。“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明天,你我再来过。你也可以逃,但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抓到你。”

他迈出一步,身形模糊,瞬间已至数百米外,很快便隐没入夜色。

而林中,夏玥还在不解,迷惑。

为什么要用剑刺我呢?

幸好,回到小院儿后,“十分靠谱的灵素姐”给她认真讲解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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