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夜晚的金沙河上,一条小船向着下游缓缓飘荡。

已经记不得自己前世名字的魔皇,作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穿越者,唱着不着边际的曲调,躺在这艘摇摆沐浴在星光中的船上,看着那前世几乎根本不可能看到的辽远的星空。

有那么恍惚的一刹那,他感觉这一世的所有一切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中幻象,那片充满无尽灰霾并且看不见星星的夜空才是真实而可靠的。

但身边那股熟悉的烤肉气息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这个世界近二十年的经历,不是一场梦。

至少对于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真实的,真得不能再真。

今夕是何年?

大梁皇朝,延康十三年。

我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前一阵子刚刚在金州住了一阵子,自然是从金州来。现在正乘着一艘小船,顺着金沙河水向下游而去,要与两位徒儿和一只陪伴多年的白狮一起去往全清山。

因为自己没有真气,无法御剑飞行,所以只能乘船而去。

……

迷迷糊糊之间,欢声笑语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翻过身子,看到两位徒儿还在就着星光吃着烤串。

架在船头的烤架,还在飘着十足的香气。

“我这是睡了多久?”

魔皇大人坐起身子,揉着眼睛,有些迷糊。

楚曦兰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直接递给他两串烤串。她还在一边扇着烤架,那模样简直就像铁扇公主正在扇动整座火焰山。一股浓郁的香气呛得他几乎快要流泪。

他啃着那羊肉……虽然烤得很不错,但似乎还是缺了点味道。

缺了……以前那种每天一直工作到深夜,终于到了夜晚可以放松一下自己,然后喝着啤酒、吃着羊肉串和麻辣烫的味道。

虽然他都几乎忘了自己是做什么工作的……但记忆中依稀记得,从来没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从大楼里下班出来过。每每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出大楼,都已经是一片紫黑色的深夜。

这么说来,前世大概是猝死的吧……

魔皇吃着烤串,喝着米酒,如此无聊地猜测道。

不管怎么样,那一切都过去了啊。

该享受的时候,还是要享受。这才叫生活啊!

……

夜晚的金沙河水,映照着那满天的繁星。

船只无人划动,顺着水流缓缓向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分不清楚眼前看到的是真正的星光,还是水中倒映的星空。

就在他趴在船边,想要用手触碰那“星空”的时候,不解风情的徒儿居然用真气开始推动船只。

船一下子开得飞快,把水中的星空搅得乱七八糟,破坏了这美好的意境。

魔皇有些恼怒地看向船头。

喝多了的楚曦兰,在羊油灯的灯光照耀下,脸上泛着一层层的红晕。她一边用真气推着船前行,一边还高喊着:“飞咯!飞起来咯!”

喊着喊着,身体也摇摇晃晃的,几乎要从船头跌下去……幸好叶大小姐用脚压着她的裙摆,没让她完成跌下船去的壮举。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魔皇躺回了他的草席里,就当做没看见了。

楚曦兰这样的姑娘,再怎么成熟、再怎么强大、再怎么可靠、再怎么在宗门中大权独揽,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啊……

寂寞地在神女阁里清修掉了生命中超过一半的时光,总会存留着些如同连环画里的侠者一般立于船头举酒高歌的念想。

爱玩就让她玩吧,唉……

想想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在干啥呢?

又不是岛国动漫里的十七岁少年少女,整天想着以何种姿势拯救世界。

……

船在真气的推动下,在金沙河里“飞”了许久。

直到楚曦兰也玩不动了,才缓缓地停下来。

这会儿,船只已经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水域。楚曦兰摇摇晃晃了一会儿,放下了酒壶,倒在了师父的怀里。远处天空已经开始微微发白,似乎是朝阳马上就要升起。

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在烤肉、美酒和歌声之中度过了一整个晚上。

叶昭颜坐在师父的身边,此时也十分困乏了……但她看到妹妹借着酒醉蹭师父的怀抱的行为,一下子就清醒了些许。于是不甘示弱地也蹭了蹭,直到那大叔般的气息和米酒的芳香充溢满整个鼻腔,这才沉沉地睡去。

……

香软入怀,魔皇陛下此时的内心却平静如这清晨的河水。

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好像一位艺术工作者,面对伟大的雕塑——维纳斯的躯体,他也许会说,哦,这完美的臀,符合了黄金比例……这完美无暇的白玉双腿,亭亭而立,似有若无地透出那艺术的诱惑……

而不会说,哦,这屁股真是精致,真是妙极,可千万不能用来拉屎了!这双腿,细嫩可口,可千万不能用来蹬三轮了!

……也许举的例子不太恰当,但此时此刻,魔皇大人心里有那么一种感觉。

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以至于生发不出什么恶的念头来。

哪怕只是一丁点,哪怕只是在心里想一想……都做不到。

因为会让人有种感觉,感觉像是玷污了、亵渎了眼前美好而充满艺术感的氛围。

他闭上眼,享受着那米酒的回味——无比醇香。

真想就这样眯着眼睛,随着船只无尽地漂流,直到永远……

……

……

太阳升起来了,金沙河上波光粼粼。

有些渔民这时候已经满载而归了——因为金沙河上游在这个季节有很多洄游的下游鱼,经常趁着黎明时分活动,需要渔民们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来捕捞……

收获甚好,回去便可以就着晨光睡个早觉。

这样的渔民,其实让魔皇想起了他曾经住过好几个月的勐海乡的山民寨子。

那里边的青壮年,全是昼伏夜出……只因勐海乡盛产胡伊树,需要半夜去割它的树汁(只有半夜里才会分泌出大量树汁),以此来和山寨外边的人换取盐和布料。

……

一片晨光熹微之中,远处的河岸边传来了流浪词人幽幽的歌声。

“人世本就在不断的变迁之中,

只有停在原地而不向前划动的人,

才会为此感到伤悲,

这世界是只无比胆小的狸奴,

老是编造着天真烂漫的谎言,

正因为识破了这绷带般缠裹的谎言,

他们便早以为看透了尘世,弃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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