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季茗儿始终昏迷不醒,但是气息与脉搏都逐渐趋于平缓,看上去并无性命之忧。但以防万一,金罗还是留下来照顾她。
季茗儿似乎在做一个梦,每隔一小会儿,她的身子便会辗转一下,秀眉始终紧蹙,显然并不是在做什么好梦。忽然她身子猛地一颤,差点将被子给震得直接滑落到地上去。金罗赶忙扯住被角,为她重新盖好被子。
偶然间,他的手碰到了季茗儿的手,感觉简直如同冰雕一般。他心头微动,摸了摸她的手,当真就犹如握着一块坚冰一般。
睡梦中的季茗儿似乎有所感应,反手抓住了金罗的手,两只手就这样紧紧握在了一起。金罗本打算立刻将手抽出来,但季茗儿攥得很紧很死,几次尝试无果后他无奈地笑了笑,任由丫头抓着自己。
季茗儿的手真的很冷,如死人一般没有温度。金罗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
季茗儿原本微微颤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紧蹙的眉头也因为手掌传来的体温而渐渐松开,唯独那只手依旧紧紧地握着,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昏暗的室内仅仅只燃着一盏灯,灯火微弱而温暖,照映出金罗单薄的身影。
她那一身白衣被照得稍稍泛黄,随着轻柔的灯火一并摇曳、晃荡。
季茗儿的手很冰很滑很软,握起来着实是很舒服,他坐在椅子上,稍微理了理少女散乱的鬓角,然后就这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他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状态中,直到某一刻他突然惊醒,才不可思议地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居然睡着了。
虽然时间极短,但金罗确确实实地睡着了,他过去从未体验过睡眠的感觉,今天这还是第一次。
太稀奇了。
自己睡着的时候正用胳膊枕着手臂,头靠着自己的肩膀,这个姿势毫无疑问很不舒服,甚至于一个普通的真正的人类只要不太困,都无法以这种睡姿安然入睡,但金罗却觉得自己从未睡得如此舒服过。
若是在睡着之后能够选择不用再醒来,那该多好。金罗不由得这样想。
摇了摇头,将稀薄的神力注入季茗儿的身体,她的体温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再不似死人那般冰冷,手也自然而然地放松脱开,而金罗却觉得有些可惜。
金罗转了转被压得发麻的手臂,扭过头便对上了袁老人的眼睛,许久前后者便静悄悄地走了进来,而金罗自然在第一时间便立马发现了他。
袁老人先前推开门看到这一幕,望见金罗与季茗儿握紧的双手,也是略显错愕地笑了笑,但他当时很识趣地并没有打扰两人,而是安静地等候在一旁。
金罗理解袁老人的担忧,而他也没有要去打扰季茗儿的意思,便通过神识交流道:“袁罡,多亏了你帮忙照看丫头。”
袁老人之所以会在大比的最后关头为季茗儿网开一面,也正是由于金罗的缘故,他平静道:“何足先生谢,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虽然并不了解金罗的性格,但袁老人自然也是明白这种超然的存在绝不会轻易致谢于人,无形之间,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两人的关系,于是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笑意。
金罗耸肩,站起身,轻声说了一句:“这么说话怪别扭的,走,出去谈。”
两人先后施展手段离开了房间,并没有吸引任何人的目光,而后接连出现在了天武党总舵建筑的房顶瓦片之上。
脚下红尘滚滚,但世间却无谁能够发现二人的存在。
“有事?”金罗先开口。
袁老人点了点头,道:“几日前季小姐的那一剑令老夫十分在意,特来讨教。”
若不是袁老人在那一剑斩出的最后关头遮蔽了天机,恐怕季茗儿使出破绝剑法的事情很快就会引来一大堆老怪物。尽管那一剑的威势不强,撑死不过三品往上的威力,但对于任何一位高级丹道修士而言,都会巴不得立刻过来探究这一剑的奥秘。
破绝剑法威势惊人,而且显然未尽全功,如果是术法,那么这一招至少也是四品的层次。而最为关键的问题在于,季茗儿使出这一剑的时候,并无任何灵气波动。
这说明破绝剑招并非术法,而是武学。但在东洛神州有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武学的品相极限就在三品,不可能会有四品武学这种东西。
金罗不动神色:“那一招破绝剑,并非术法,亦非武学,而是天外剑道。”
袁老人似乎早有预料,苦笑道:“果真如此么?先生敢将天外法则带入东洛神州的勇气令老夫深感佩服,然,这样是否有违‘规矩’?”
“只要符合规律,任何规矩都是灵活可变的,不同世界之间进行跨位面体系试验,也是探究大宇宙真理的途径。”金罗淡然道,“说起剑道的起源,其实与仙灵道也有几分渊源。那是一个存在灵兽而人类并不拥有灵根的世界,许多人自知没有修行的根骨但仍不愿服输,便只凭一腔热血,一把三尺长剑纯粹锻炼体魄。”
“那便是剑道的起源,或为生存,或为欲望,或为复仇,无数人类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拿起了手中的剑,他们用灵兽的血骨铸剑,以天外陨石磨砺剑锋,以哲理学说探究剑意,以万物法则创制剑法,终于,就连他们的灵魂都变为了剑的形状。时机成熟以后,无数剑客向荒野之中的灵兽们掀起了一场场猎杀。”
“终于,一头堪称大乘境修士的合道巨兽被某位毫无修为的人类剑客所斩,宣告了剑道的巅峰。此后那个世界的人类建立了属于他们的王朝,并以剑为一切的图腾。”
袁老人听着这段全新的历史,眼神闪烁,人类单纯磨砺剑法便能斩杀大乘境灵兽,这确实是一件令他难以想象的事,但却又莫名地真实。
最后金罗笑了笑,“不过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那个王朝如今业已倾覆,正好印证了一句话:‘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袁老人长吁了一口气,“受教。”然后他接着道:“作为报答,老夫有一个小礼物要交给先生。”
金罗眼眉微挑,问道:“是什么?”
“一个中州的刺客。”袁老人一挥手,使出了洞天之术,然后一个被法器绑得无法动弹的人便凭空出现在了金罗眼前,“老夫通过天演神算,算到这个中州元婴修士将会于近期出手谋害季小姐,便顺手将他给擒住了。”
金罗哦了一声,点点头,微笑道:“虽然等他出手我再逮住他也是一样,但麻烦能够尽早解决总是好事,你这礼物我很中意。”
“先生喜欢就好。”袁老人接着道,“先生打算如何处置他?元婴之体仅是摧毁肉身还不能完全将之杀死,如果先生想要,老夫可以帮忙抹去他的灵魂。”
金罗看着那个满脸恐惧的中州修士,面色极其阴沉,也不说话。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如此优良的肉身,直接摧毁掉未免太过浪费,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说罢,金罗右手握住那名无法说话的修士的下巴,恶狠狠(迫真)地问道:
“你们受谁指使?有何计划?其他同伙在哪里?”
那名刺客回瞪了金罗一眼,显然是在挑衅。
“呵呵,没关系,反正我只是想要学学漫画里的拷问情节而已。”金罗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然后招呼袁老人道:
“喂,袁罡,帮忙丢个搜魂术,精度最高的那种。”
一听见“搜魂术”这三个字,那中州刺客立马便换了一副表情,开始寻死觅活地挣扎起来,然而在囚禁法器的禁锢之下,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无法翻起一丁点浪花。
“搜魂术”乃是最典型的邪派术法之一,该术能够毫无保留地将任何有魂生物的记忆抽调出来,但也会因此而破坏受术者的灵魂,使其变为毫无灵智的痴呆。
而且,被抽调记忆的过程万分痛苦,那是直接施加于灵魂的酷刑,只要是活着的人类,不可能有谁忍受得了。
袁老人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从背后一把捏住了他的后脑勺,磅礴灵气于掌中汇聚,不断地从那名修士的口鼻眼耳中吸取出某种乳白色的气体。而那修士毫无反抗的手段,只能在袁老人的施术之下跪着发出反射性的哀嚎惨叫。
数息后,袁老人完成了搜魂,那名修士则口吐白沫,眼皮外翻,万分凄惨地平躺在房顶上。
金罗灿然一笑,道:“行了,惩罚到此为止,袁罡你先忙去吧,这个家伙接下来交给我。”
“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袁老人略显不解。
“并非如此,即便他这躯壳里只剩下了残破的灵魂,我也能够使其完好如初,顺便,给他洗洗脑再塞回去,让他反过来成为我的间谍。”金罗微笑道。
“竟能如此……”袁老人沉吟片刻,刚想离去,身子却忽地一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先生可认得万剑山庄的二当家乌璇?”
“认得。”金罗随口回答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老夫发现她正带着自己的一个徒弟往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