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长风自天上来,萦绕魏群周身,仿佛魏群便是这道风的风眼,长风汇聚,凝成漩涡。

魏群凌空而行,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傲然道:“五百年前,烟雨国降下一场前所未有的黑色暴雨,黑云翻涌如墨,白雨倾盆若烟,顷刻间,大半个烟雨国都被淹没在了洪水之下,直到我黑风宗的太上老祖使出一招四品风属性神通,将云雨吹散,这才扶烟雨国大厦之将倾。”

“而我将要使出的术法,正是脱胎自那一神通,威势不下二品术法,接近三品……”

“你话太多了!”

季茗儿根本就没耐心等魏群介绍完招式,出手便是一剑。

魏群无奈叹息,将浩荡狂风再次聚拢到身边,只是这回,狂风不再是难以目视的了,居然由无色转变为黑色,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风壁。

黑色风壁浩浩汤汤,一眼望去,竟使人产生了无可击破的压迫感与绝望感。

黑色的狂风将魏群托起,他的影子看上去很轻,居然能够踏在狂风之上,又好像很沉,在狂风之中仍旧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千钧之势。

仿佛他的身体也变成了黑风的一部分,那是飓风来临之前最狂暴的警示。

黑风荡云,诡异汹涌的气氛让得那些旁观者都有些难以喘过气来,更遑论季茗儿此时正置身其中,且身负重伤。

“招法卓越,气势惊人,那魏群已经担得起天纵之才四字。”远远观战的林霜夜感叹道,“虽然可惜,但季小姐恐怕只能到这里了。”

“了不起,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实力如此强悍,竟然能够将魏群逼到这一步。”

“哼,黑风荡云,我黑风宗的不传绝学又怎可能是一个小丫头可以应付的,该结束了。”

“那季丫头的实力着实不凡,武学造诣也堪称恐怖,只可惜底蕴太差,且缺乏强有力的招式。”

“毕竟无门无派,所学尽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事已至此,唯有以招破招,但是除了剑庄剑阵,还有什么剑法道招式能够比这黑风荡云更加磅礴孔武?”

众人议论纷纷,口中不无惋惜之意。

方圆几里之内的风属性灵气皆从四面八方涌来,尽数汇集在了魏群的身旁,季茗儿持剑于前的身影与之相比是显得那样渺小,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暴吞没的蝼蚁一般。

“只能到这一步了吗?”季茗儿忽然觉得好生遗憾。

她能感受到那一招的气息,比先前强大了不止一倍,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下。

要弃剑认输么?

望着缓缓逼近的黑风,那里仿佛有着一条狂风形成的巨龙在其间翻腾,吞云吐雾。她用双眼再也找不到魏群的影子,飒飒的风声于其中狂啸着,就仿佛真的能够荡平九天万层烟云。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金罗,想起了金罗一次又一次地摸自己的脑袋。她之前觉得那一动作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在把她当小孩子看而已。

然而她现在有了一些明悟,那简单的摸头动作里似乎大有深意,好像……金罗是在用“摸头”这一动作给予自己什么东西,只是她没有察觉到而已。

金罗似乎还教给过自己什么,但那是什么来着?最近一直紧绷着精神,就给忘了……

到底是什么来着?

这时,那黑风之中忽然探出一个狂风化作的龙首,风龙驾驭黑风,气势骇人,而魏群则站在风龙的龙首之上,神色张狂至极。他御龙而下,黑风紧随而至,洪亮的怒吼声同时响起:“这招你要能接下,以后我魏群的名字倒过来写!”

黑色的狂风席卷而下,如天倾摧地,笼罩而来,季茗儿的身影瞬间被黑风淹没。

然而这时,季茗儿的目光却忽然一亮。

那天清晨,金罗曾使过数个剑招,前几剑虽然奇异陌生,但并不复杂,她仅仅只是看了几眼便轻易学会。然而最后那斩破天穹,荡尽云烟的一剑却极其怪异,她之后也在心中思忖研究了许久,却怎么都不能明悟。

并非因为那一招有多么复杂,恰恰相反,那一招的运行气机无比简单,纯粹到简直要人怀疑那究竟是不是基础剑法,但正因如此,那一剑才显得如此玄奥奇诡。

那一剑究竟是怎么用的……?

她双手握剑,迎着黑风,斜步,起势。那一剑她此时仍然无法明悟,但顺着悟此剑的路径,她还是隐隐约约地摸到了一点儿皮毛。

她凝立黑风之间,庄严举剑,姿势若奉天之人跪拜天地,敬问生死。

狂暴的黑白剑气由识海之中朝着剑身奔腾涌去,暴动的能量不断压缩汇集,终于超过了凡剑所能够承受的极限,“啪”地一声碎作了遍地残片。

然而,季茗儿却仿若未闻,继续蓄势。黑风若刃在她面庞上不断地留下伤口,又在神冥的作用下不断痊愈,而那些痛苦她都似乎全无察觉一般,季茗儿已经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这堪称顶峰造极的通神一剑里。

猛然间,季茗儿明眸一亮,黑白相间的剑气顺着破碎的剑柄暴涌而出,化作一道纯粹由剑气组成的剑刃。

正是时,季茗儿养剑已成。

忽然有青虹之光平地而起,显化神剑峥嵘气象。

美人如玉,剑势如虹!

一道灼烫无比,甚至令人难以睁开眼睛的明亮剑光毫无预兆地亮起,仿佛在干涩晦沉的草原夜空之下抛入了一个火把,燎原火光冲天而起,蔓延四野。

黑风狂龙肆虐,惨白剑光疾驰,巨墙般难以摧毁的黑风漩涡之中,有一束束明亮至极的光芒裂墙而出,剑光瞬间便照亮了整个天地,令人难以目视。

“秘剑·一方断空!”

季茗儿手中的剑仿佛化为了明日,光华灼灼,流萤噬暗,浩气勃然。

那是在已然沉寂万年的冰封雪原之上,缓缓升起的第一轮朝阳。

场外,金罗看着这一剑,眉头微皱。即便是他,都没能料到季茗儿居然能够使出这一剑。

开阳城一个正端坐在小酒楼中悠闲喝酒的英俊紫衣青年忽然发现杯中的酒水晃了晃,他微微一愣,欣然一笑,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在他身边,有一位身穿明黄色裙衫的十一二岁少女兴奋地跳了起来,趴到窗口向天上的七星帷幕张望。

开阳大比场内修为低浅的参加者们,更是被这一道突破天际的剑光照耀得睁不开眼。

并非在轩辕剑界或者其他剑道世界,而是在东洛神州这么一个毫无剑道底蕴的世界里,破绝剑招再次现于人间。只不过,今日使出这招的人不再是那位纵横三千世界的绝世剑神,或者统御第七神界的万界神王,而是一位剑道初成的十七八岁的少女。

然而,却也已经够了。

林霜夜痴痴地望着那一道道破开黑风而出的锐利剑气,瞳孔中倒映着千万丈高的凌冽剑光,两行清泪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星魁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尽管她在表面上不置一言,但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她默默地闭上了眼。

这一幕不似人间。

……

“已经结束了。”开阳城望台之上,金罗站起身来,看着七星帷幕之中正在疯狂撕扯黑风的剑气,目光悠悠,“该走了。”

邙天武三人同样站起,眼神之中仍有几分不解:“金大人,此时两大强招相碰,应当是胜负最为难料之时,就不再继续看看?”

金罗扯了扯衣襟道:“不必了,她用出了这一剑,那么胜负便已经不再重要了,继续看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处理一下那些苍蝇。”

邙天武三人毕恭毕敬地听着,待金罗说完他们才开口道:“那有什么是我们天武党能够为您效劳的?”

金罗漠然道:“暂时还没有,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三人点了点头,抱拳行礼。再抬头时,金罗的身影已然无端消失在了原地。

……

开阳大比场中,黑风已然消散,空气中仍旧残留着数分杀伐腥锈的气味,但也正在缓缓地散去。

季茗儿用已经断裂的残剑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随时都会垮掉一般。而从黑风之中颓然坠地的魏群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他突然眼前一黑,脖子一松弛便直接昏厥了过去。等确认到魏群已经倒下之后,季茗儿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也终于还是松了,身子直接垮了下去。

要是平时,黑风宗弟子们看见这种局面必定会立刻一哄而上,捡一个大便宜,然而此时他们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付诸行动来。不仅是因为那些虎视眈眈的剑庄弟子,还因为季茗儿刚才的那一剑的确太过惊人。

多少人的目光此时正汇聚于此啊,季茗儿此时虽然已经力竭倒地,但并没有一个人敢认为自己配得上她的竹签,在场唯一有资格淘汰季茗儿或者魏群的,只有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看向了林霜夜。

林霜夜面色清冷地走上前来,将魏群的竹签取走,然后将其放在季茗儿的手指之间,稍稍用力。

还在昏迷状态中的季茗儿便将魏群的竹签给捏断了。

众人看见林霜夜这样做,尽管稍有诧异,但也觉得并无不妥。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开阳大比在袁老人的宣告之下正式落幕了。耐人寻味的是,袁老人破例在季茗儿陷入昏迷之后便将她送出了场地,而并非像别人那样,等到被对手夺取了资格之后才送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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