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开阳大比由于魏群的一意孤行而变得混乱不堪之时,混乱的根源——季茗儿本人却出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季茗儿无法确认自己究竟处于怎样的情况下,她只觉得自己不在正常的世界之中,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还有一轮巨日亘在远方,岿然不动。

她正身处于天空之上,或者说,她以为自己正身处于天空之上。

季茗儿迈出脚步,滴答——仿佛有着水滴落入水面的声音突兀响起,阵阵波纹在“地面”之上扩散而去。

她不敢确定自己走在地面之上,因为脚下分明是踏实的,但是——

她看见了自己。

季茗儿从未见过真正的镜子,但她此刻正站在这样的镜子之上。天与地的界限在这个由镜子与天空组成的世界里被模糊了。

这里就好似一个独立的小天地,与外界的任何事物都不沾半点关系,磅礴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仙灵气构筑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不让外界的任何事物进来。

然而,季茗儿手腕上的神冥中似乎有着一种力量,居然能够消解掉此地固有的规则束缚。这股力量化作一条似有若无的红线,在无边无际的空荡世界中勾勒出了一条指引前进的道路。

季茗儿于是就顺着这条红线,缓缓地前进着。她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因为事态的异常而感到慌乱,只管慢慢地沿着眼前的红线碎步向前。

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以后,周遭的环境忽然发生了某种变化,层层叠嶂的云海开始自太阳的方向朝她汹涌而来,她无法躲避,很快便被云海吞噬。

云海之中,季茗儿每次呼吸都会感到仿若刀割般的疼痛,这些云气通过她的呼吸灌入身体,强酸般地侵蚀着她的肉体。幸亏在神冥的帮助之下,她的身体还能够勉强支撑住云气的侵蚀。

然而,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分毫不减。云气破坏了季茗儿的身体,神冥就会立刻将其修复,这一过程循环不休,一般人根本无法忍受。

但是季茗儿却咬牙坚持了下来,她手里紧紧地握着那块玉牌,却自始至终没能下定决心将其捏碎。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开阳大比的场地之中,因为她急匆匆地将竹签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数字还在,但却已经不再发光了。显然,有什么东西阻断了竹签与袁老人的联系,又或者说……也许这正是袁老人本尊的手笔。

云气越来越浓烈,不断地从各个方向袭来,侵蚀着她,阻挡着她。季茗儿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精神也越来越压抑。

那条红线变得越来越淡薄,到最后甚至难以分辨出色彩,与天地云气一色,苍苍茫茫,但季茗儿也只能跟着那条红线前进,眼睛无法看见了以后,就干脆闭上眼睛,纯粹用心意去感受红线的方位,然后前进。

直到她踏进了一个地方,云气瞬间消散,如同凭空消失。

她悚然地抬起头,环顾,心中茫然。

不知何时,她走进了一座死寂的古城之中。这座古城的地面上满是泥泞,连想要迈出一步都是倍感艰难。季茗儿本以为自己是走进了泥沼之中,但是很快却又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脚下的“泥泞”并不湿润,反而具备着一种可怕的“生命性”——那是灵魂的污泥,是死者积累而起的怨念化为了实体。她依旧能够前进,只是每前进一步都仿佛走在血海尸堆之上,压抑着她的心情。

这种怪异的感觉令她无可适从。

自她迷失在这个世界开始,她所看见的,所遭遇的皆是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她鬼使神差地开始猜测,自己是否有可能正置身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一种超脱了世人理解的状况。

从脚下传来的感觉十分不妙,那种纯粹由死亡与绝望构成的气息,不像是在活着的人间所应该出现的。她仿佛能够看见,丝丝缕缕的死气由地面腾腾升起,化作一只只红色的鬼手扯住了自己的脚腕。

“你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你也不该苟活在这个世上……”

“好好看看,你活着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霎那间,无数充满血丝的眼睛在地面之上睁开,密密麻麻地同时看向她——

恐怖至极的心理压力顷刻间压在她的身上,几乎使她崩溃。这里的气氛太怪异了,但她却无法使用任何手段来维持冷静,时间一长,她的脑袋就有些晕晕沉沉的,仿若蜜蜂振翅一般的声音在她的头颅内不断回响,鞭击着她那摇摇欲坠的思想。

只有那条红线,依然在为她指引方向。

她咬紧牙关,无视了那些嘈杂与恐怖,重新迈开脚步,挣脱了那些鬼手的束缚,继续沿着红线向前走去。若是平时的季茗儿,想必无法如此勇敢。可怪异神秘的规则与埋藏在时间之后的真相如同山峰一般压在她的背后,令她有些忘我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只是梦中不该有如此强烈真实的痛楚。她觉得自己正走在真实的梦境之中,而脚下,是无底深渊。

这里似乎并没有时间的概念,甚至就连空间的概念都被模糊了,她似乎只是踏出了一步,但周围的景色却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之前在云海中也是,她似乎并没有真正走过多少距离,就莫名奇妙地来到了古城之中。

此刻她依然在古城内,只是周围的墙壁明显要比刚才崭新一些,但依旧是一座古城。

季茗儿感觉这两座城应该是同一座。

就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无数道光亮却忽然出现,如同原野的夜晚,抬头所能望见的无边星辰。潮水一般的违和感呼啸而来,恍惚间刺穿来她的意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一路拖进了某个小小的身躯中。

待得意识再度恢复之后,她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灯火通明的空旷大殿里。大殿顶部被镂出一个空槽,建造了一座天井,在天井边缘,挂着一块华丽的牌匾。

上书“万承宗”三个金色大字。

周围有人正在交谈。

“右护法,少主的情况怎么样?”

“十分稳定,真是天佑我万承圣宗,在与天霞门正式撕破脸皮之前,少主已经安然降世了。”

“嗯,裴梦涵少主可是我万承宗举万古之能为,好不容易才重现的太古第一血脉,只要她长大以后觉醒岐戾之血,修行完我们圣宗的所有太古道法,那些信奉三千道的渣滓根本就不值一提!”

“只是天霞门最近的动作也十分令人担忧……他们最近新上位的太宇宫宫主是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此人行为举止皆是闻所未闻,就仿佛……不是这天下的人一般。”

“哈哈哈,孙堂主你这话可真有意思,不是这天下的人,那是哪个天下的人?天下就是天下,普天之下,难道在这世上还有别的天不成?”

“天外有天,也未可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这家伙喜欢瞎想,就先这样吧,好好照顾少主,我得去处理宗内的其他事务了!”

“走好。”

声音落下之后,季茗儿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远去,落入无边无尽的深潭之中,静静安眠。

直到耳边响起连绵不绝的啼哭声与叫骂声。

“妈的!天霞门的那群卑鄙小人居然将伏兵藏在天象兽的尸体里面!”

“右护法,护宗大阵已经遭到伏兵破坏,天霞门的修士大军如今也已开始进攻。我万承圣宗岌岌可危,下一步该如何?”

“护送少主离开宗门,只要她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哈哈,那可不行,我用木马屠城计解决了你们万承宗,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小婴儿。”

忽然,有另一群气息带着杀意冲进了殿内。

接下来场面一阵混乱,厮杀声连绵不绝。

当宁静重归之时,有两个男人伸出脑袋看向季茗儿。而她此时还只是一个小婴儿,毫无反抗的能力。

其中一位少年戴着眼镜,上面沾着血,季茗儿不认识眼镜,不过对于一个小婴儿来说,这也没什么特别的,所有东西都是同样陌生。

另一个男人面色如玉,貌似少年,但却拥有着完全不与之相匹配的深邃瞳孔。

“她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俊朗而未戴眼镜的男人首先开口。

“嗯,我的能力就是探测并夺取他人的气运,只要把她的气运吸干,我就无敌了!”眼镜少年似乎有些兴奋。

“万承宗的人已经快死的差不多了,现在没能能够阻止你。只要你能够记住天宫提出的条件,这个小丫头就归你处置了。”

“嘿嘿,门主你就放心吧,我可是主角!不论我做什么,都绝对是正义。”

“那可不一定!”这时,忽然有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不论你们想要做什么,只要是对梦涵不利,我都不能任由你们肆意妄为!”

“呵呵,这不是裴梦离小姐吗?就凭你一个人,能做什么?”那人挑衅道。

“鱼死网破!”

“小心!她想自爆!”

“大乘真仙的自爆?!开什么玩笑?!”

“给我停手!你这个疯子,我可是主角,你杀不了我的!”

“我知道你们天霞门想要维持三千大道秩序,只要你们能够允许梦涵活着,我可以加入你们。”

(窃窃私语)

“可以,但我得摧毁她的灵根。”

“梦涵才三岁!你们若是这样做了,她一个人几乎必死无疑!”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忽然,一道诡异的力量冲进了裴梦涵的体内,瞬间便摧毁了遍布她全身的灵根,并夺走了本属于她的强盛气运。

“现在她这辈子已经只能是个废人了,如果即便如此你还想让她活下去,那请便。”

“这是我的仁慈,也是我的底线。”

“……”

沉默了片刻之后,女人抱起了尚在襁褓中的自己。

季茗儿看着她,忽然感到心中泛起一阵抽痛。

“对不起,对不起梦涵……姐姐无能,没能保护大家……甚至就连你都保护不了……”

“但是……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永远别再参与万承宗与天霞门之间的恩怨,那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裴梦涵了,你叫……”

“季茗儿……”

无边黑暗涌来,吞噬了她们。

而在这一切的一切之上,金罗静静地看着一切发生,叹了一口气。

季茗儿会在开阳大比中遭遇奇遇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没想到,这个奇遇居然会和时空乱流相关。

他知道,季茗儿这就已经了解自己的身世了。至于她会发生怎样的变化,金罗不知道,同时也感到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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