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迎春节的花火响了一遍又一遍,人间的人们才恍惚意识到,春天已经在东土历法的概念上,真正地到来了。

无数烟花同时升上天空,将整场夜会的繁华推向了至高点,而在此之后,繁华并未落幕,只是渐渐地降温了。人群依旧拥挤不堪,牵着手的金罗与季茗儿在开阳城的街道上缓缓步行,一路上偶尔交谈,偶尔吃点五花八门的小吃,少女更多的是惊讶与好奇。

两人走走停停,兜兜转转,走过了许多小巷子,最终在一座高大华丽的酒楼前停了下来,季茗儿抬起脑袋,看见酒楼门额上的招牌:醉仙楼。

醉仙楼里灯火不歇,花烛耀目,屋梁之上则挂满花灯。金罗忽然说道:“去里面喝点茶吧。”

季茗儿问道:“大人你带够银子啦?”

金罗颔首微笑道:“邙天武那伙人也算是想的周到,在屋子的抽屉里放了不少银元宝,随便花就是了。”

“咦?”季茗儿一歪脑袋,满脸不解,“为什么要在抽屉里放银子?辟邪吗?”

金罗笑道:“倒不是为了辟邪,应该说,是为了消灾吧。”

邙天武担心金罗会在开阳城里干出什么没轻没重的事,所以才处处注意,以防惹金罗不高兴。这算是一种无所求的供奉,也就是金罗口中的“消灾”。

季茗儿听不懂金罗打的哑谜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店里,要了两杯花茶坐下。季茗儿对当地的物价没有太大的概念,她只是理所应当地觉得,不过是茶而已,肯定贵不到哪里去。

金罗等茶一上来,便赶紧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茶香四溢,漫过唇齿。甚至还有些微的灵气蕴于其中——居然是用某种灵材泡出的香茶。

虽然过了半夜,且酒楼不小,但因为夜会的缘故,今天这里的人也是多得出奇,总共三四层的雅座,几乎都被坐了个满满当当。金罗所在位置的邻座,是一群仙门的弟子,金罗撇了他们两眼,觉得那身衣服似乎有些眼熟,不过他也懒得多想,只管喝着手里的茶。

才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那边有一名穿着青白道袍,头戴纯白抹额的人开口抱怨道:“这人间的茶果然比不得我们在宗门里喝的啊,真的是哪里能够入口。”

另一名穿着同样装束,但年龄显然更大一些的人说道:“师弟,我看你是喝灵茶喝惯了,这茶水里虽然没什么灵力,但味道也算不得太过不堪。”

忽然又有人开口道:“再过两天七星大比就要开始了,你们说,我们要不要留在这开阳城里,看看热闹?”

“一帮没有修为的小孩子打架,有什么意思?”不知道是谁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在天枢城举办的傩祭,那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又有人说道:“倒也不尽然,听说往年大比,也能发现不少有潜力的晚辈。毕竟,大比的时候选谁做对手,这里面其实有不少运气的成分。”

“那能有几个?又不是所有人都会那么倒霉,正好撞到魏群当对手。”

“魏群……那个黑风宗的少主?”

提到这个名字,那一桌人无不感慨,“魏群小小年纪便跻身半步明光境,放在我们那儿也能算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若是不出意外,这回七星傩祭的榜首都将会是他无疑。”

“说不定有人韬光养晦多年,只等一朝成名也未可知,师弟不可言之过早。”那名年纪最大的师兄似乎在那群人中很有威望。

这时,有位弟子喝了一口茶,悠悠摇头道:“其实,关于此次七星傩祭,我还知道一件秘辛。”

师兄皱眉道:“什么秘辛?”

那位弟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听说,这次的七星傩祭,将会是最后一次。”

“什么?!”

有人手一抖,茶杯便落在了桌上,茶水肆意流淌,那人也无暇去擦拭,连忙问道:“你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听说来的?真的假的?”

“就是,那七星傩祭已经延续了数千年,历史何其悠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这一定是有人刻意造谣。”

不过那名年轻弟子却十分笃定,坚持道:“你们爱信不信,我爹可是在宇文王朝里当大官的,他亲口告诉我说,宇文王朝已经派人过来准备接收七星国的秘境遗产了。只要这次的七星傩祭一结束,七星国就将不复存在,彻底成为宇文王朝的一个下辖省份。”

“怎么可能……七星国的王室呢?他们怎么办?”

只听那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按照人间的做法,亡国之主,会被封个爵号,然后碌碌无为地结束一生,至于其他人嘛……恐怕下场都不会太好看,毕竟当今的宇文王朝皇帝手腕强硬无比,为了统一东土,简直有些丧心病狂。只要七星傩祭不复存在,那么七星国作为独立封国的全部意义就将消失,他们不可能违抗东圣帝的。”

“可是为什么,七星傩祭不是为了祭祀神明而创立的仪式吗,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

“当然是因为黑风宗!黑风宗作为十大道门之一,虽然只是名列末尾,但却有烛龙门在其背后扶持,这次七星傩祭,烛龙门特意为他们搞来了大量邪派法器,打算在傩祭上激怒神明。神这种东西,性子顽劣好懂得很,只要故意给它添堵,它就会降下神罚,然后抛弃七星国这片土地,去往别处。”

“这七星国内,大多都是民风质朴的老百姓,受正道中流的影响较大,烛龙门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削弱我们厌火国以及其他正派道门对凡间的影响力,手段不可谓不毒。”

师兄皱眉道:“他们难道就不怕自己的阴谋失败吗?居然还泄露给宇文王朝,让你知道……”

年轻师弟冷哼一声:“可不是只有我知道,众弟子间,起码还有上百人知晓!再过不久,那些大人物也将会向天下公布此事,并建立防护灵阵。”

“这么说来,烛龙门和黑风宗压根就没想保密?”

那师弟点头,而后不耻道:“他们这显然是想要羞辱我们!只要有一个人触犯禁忌就足以激怒神明,我等根本无法阻止。所以神明的发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在神明发怒之后,尽可能多地保护民众,并抵御神罚。”

“这一切若是真的……那烛龙门可谓是罪大恶极!”

“嗯,他们这些邪门外道,根本就不把天下苍生的性命放在眼里!所以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天,就势必要和他们抗争到底!”

众人还在议论,金罗却是已经嫌烦了,他举杯倾倒,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匆匆然付完茶钱,拉着还趴在窗口看风景,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季茗儿离开了醉仙楼。

这时候,金罗的眼角忽然瞥见了一道华丽的剪影。他从西侧的门离开酒楼时,看到东侧的门外晃过了一抹令人难忘的蓝紫色。

那是一名身份高贵的女子,坐在花车之上沿街巡游,她仪态雍然,头戴彩冠,梳朝云近香髻,蓝紫长袍背后绣有七颗碧蓝色的硕大宝石。她是人间的仙子,但凡看见她的百姓,无一不惊叹、跪拜、拥戴。

然而她面带愁容,只是僵硬而做作地笑着,有气无力地朝人群挥着手。

然而金罗直接无视了她,甚至赶忙拉着季茗儿远离,对她避之如蛇蝎。

神王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她是七星国的公主,是金罗如今所能想到的,最大的麻烦。

一个即将死于国难的女人而已,金罗可想不出,任何要主动接近她的理由!

季茗儿看金罗的脸色有些不好,便问道:“大人,怎么了?茶不好喝吗?”

“不是……丫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金罗摇了摇头,转而正色道,“不要接近任何七星国王室的人,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听,别信,别管。能够做到吗?”

季茗儿觉得有些莫名奇妙,但她还是问道:“这是大人你的命令吗?”

金罗点了点头,“没错,而且是死命令,不会有任何改变!”

“哦……我知道了。”

季茗儿以为金罗过去曾和七星王室结下什么矛盾,也没多想,便信誓旦旦地答应了金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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