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武门内,乌璇尝试从内侧打开巨门,却无疾而终。

收手敛回灵力,美丽的黑裙少女自问道:“青老,可以开门吗?”

“可以武取,智取却是不行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乌璇内心响起,“你稍微使出点真本事,便能一举摧毁此门。”

乌璇心底一直有一个惊天秘密,不曾与任何人说起。在她的身体中,其实存在着两个灵魂,一个是属于乌璇自己的灵魂,而另一个,则属于一位自称“青老”的神秘老者。

由于先天体质的原因,乌璇在九岁时身体便已完全停止了成长。迷信的家族因此而认为乌璇乃是妖体转世,灾邪之兆,便将她献给了当地的水神,祈望可以借此驱除灾祸,水神怜悯乌璇年纪轻轻便惨遭遗弃,于是又将她送往万剑山庄,交由山庄大当家抚养。

几经波折,乌璇最终在万剑山庄安生立命。由于是大当家的养女,乌璇在成长的过程中没少受到他人冷眼相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乌璇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废人。

万剑山庄是东土韬光国最负盛名的道门,门内剑修弟子中的佼佼者大多拥有优秀的剑之灵根,可修行剑之大道。而由于剑庄威名极盛,同样也被东土大多数邪派所仇视,门内若无实力者,常常都会被视为道门累赘。

身体无法成长,丹田不成熟,灵气自然无法涵养。于是在她十八岁以前,乌璇都一直活在剑庄的阴影之下,除了收养自己的大当家,剑庄几乎无人看得起乌璇这个来路不明又毫无价值的“累赘”。

乌璇从未理会过他们,她也从不修行。

但在十八岁的选剑大典那日,乌璇却突然展现出了堪称妖孽的剑修天赋,并得到了万剑山庄镇山之剑——羡渊剑的承认,从此一飞冲天,并在二十一岁那年成为了金丹境修士。

如今乌璇二十三,已达金丹境中期,这等修炼速度放到哪里都是妖孽中的妖孽,而其中秘密,唯有她与青老知晓。

听得青老说要用武力摧毁大门,乌璇便暗自摇了摇头:“若是这样做了,某家不就输给那个讨厌的臭男人了吗?”

“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老夫这回赞成你的做法,那名男子邪门得很,记住我说的话,你切不可与他真正发生冲突,否则我们两个的处境都会变得非常危险。”苍老的声音接着在乌璇心中警告道。

叮铃铃——

“老顽固就是喜欢畏首畏尾。”摇了摇头,乌璇不再和青老废话,开始朝门内深处飘去。

如果他日为了季茗儿,乌璇不得不与金罗刀剑相向,那也是命,避无可避。而现在,早一步探明地宫内的宝物并将其据为己用,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路程伊始还算是一切正常,在通过一条仿佛墓穴般的狭长隧道后,乌璇转而进入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小室,再由小室推门而出,眼前所出现的景象却让乌璇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来。

小室之外,居然能够见得天穹,此时乌云密布高天之上,穹顶为隆隆硝烟所掩盖,不可见日,不可见月,但四野却并不黑暗,因为有漫天的火光正伴随着一座巨大的火山喷涌,猛地冲天而起,将此间万物照的透亮。

如此异象,会出现在地宫之内属实诡谲。但就在乌璇试图厘清现状之时,一道怒喝声却突然自其耳边炸裂:

“那边那个女修士!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祸斗就快要攻过来了!”

被吓了一跳,乌璇有些莫名奇妙地看向那名正朝自己喊话的红甲武者,朱唇微启,问道:“你是谁?这里是何处?”

乌璇作为堂堂金丹境修士,仅仅只是开口便能将自己与其他修士区分开来。那名红甲武者感受到乌璇言语中所蕴含的强大灵气,瞬间便更改了说话的态度:

“没想到阁下居然会是金丹境强者。就在刚才,北厌火山中的食火兽大军已经借着山怒倾巢而出,很快就会冲击联盟军的防线!”

“北厌火山?”乌璇心中一惊,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从容的模样,向红甲武者吩咐道:“我已知晓,你这便返回联盟军大本营吧,此处攻势将由我来阻挡。”

“阁下……难道是想要独自迎战祸斗大军吗?”红甲武者骇然道。

“正是如此。”乌璇点了点头,“怎么,就凭你这个小小的先天武者,也想与我并肩作战吗?”

红甲武者听见乌璇这样说,冷汗瞬间布满全身,忙道:“我明白了,那我这便返回后方战线,祝阁下旗开得胜!”

武者离去后,乌璇在心中询问青老:“青老,他说此处是北厌火山,又提到了联盟军,难道说……”

“嗯,没错,要是我俩所料不差的话,此处应当是某种幻境或模拟灵阵,参照的蓝本则是北厌之灾。”青老回答道。

“果然是啊……”

乌璇揉了揉眉心,也不知是觉得麻烦还是觉得无奈,长叹了一口气。

五百年前,厌火国境内发生了一起举世震惊的凶兽入侵事件。随着北厌火山的喷发,潜藏于火山岩浆之内的食火兽——祸斗得以对地面发起进攻,数以千万计的强大凶兽仿佛末日之潮,所经之处,皆成焦土。

由于北厌之灾威胁到了厌火国国都及周边邻国,此事被宇文王朝定性为千国范围内所有国家所面临的共同灾难。在东圣帝宇文羿的号召之下,厌火国北境逐渐聚集了数量庞大的修士与武者军队,以对抗祸斗肆虐。

如今展现在乌璇面前的,正是那段历史的再现。

看着正从远方快速突进的祸斗群,乌璇稍稍皱起了眉头。食火兽的数量远超历史记载,从火山口中跃出的犬形凶兽集群之庞大甚至盖过了岩浆本身,铺天盖地,杀气腾腾。

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祸斗,最弱者只有一阶,零星的最强者却有高达五阶的实力,足以媲美元婴境修士。

“青老。”

乌璇对那些口吐烈焰的大犬冷眼以待,开始徐徐提高飞行高度。于此同时,她体内的灵气修为也在节节攀升。

“你曾教导过某家,天下强者,大都趋炎附势、恃强凌弱;你还曾告诫过某家,女子若是无法修行,却生得天生美貌,便极容易被他人掳去做修炼的炉鼎;你更鼓励过某家,说某家生而不凡,是人间绝有的女子,不似他人随道所趋,不似夏蝉鸣尽而亡……”

乌璇的声音很清很浅,如轻风拂柳枝,如海上生明月,又似是某种从容傲然的宣告,如此喑哑,如此高贵,如此冷傲,如此神秘。

此刻她的眼神,就如同昨日初次见到金罗时一般,仿佛黑暗的深渊,不见尽头。

时间仿佛回到了自己被抛弃的那一天,天上飘着细雨,爹娘为自己穿上盛装,亲手推入了那条通往深海的不归船。

她流下的,是对世人失望的眼泪。

她悲叹的,是世人的迂腐与孱弱。

她看见的,是水神的宫殿,是宫殿后的青龙骨架,在那里,她遇见了神,遇见了青老。

神告诉她,修为不是力量,美貌不是力量,那些会随着时间消逝、世事浮沉的,都不是真正的力量。

她在那时便明白了,他人的目光根本毫无意义,什么金丹俗世为尊,元婴初入仙门;什么强为尊弱为寇;什么修仙证道许长生,通通都是屁话!是俗人——甚至是大多数仙者眼中的愚见!

“嗯……”青老满意的沉吟声传来,“不错,既然四方万象皆为虚妄,那你便不必再藏拙了!”

乌璇周身气势持续疯涨,气象巍峨磅礴,如群山万剑拔地而起,直至天穹!

空中的乌云被驱散,显露其下深不见底的穹空。千万食火兽、联盟军百万修士看见这一幕,皆是满目骇然。

这在历史上牺牲无数性命的战争,这导致了万顷良田变作焦土的巨大灾难,却在这么一位自历史外闯入的少女面前,显露出了怯意。

金丹、元婴、出窍、分神、体合、洞虚、大乘……少女的修为已然不知几何,仿佛是真正的神那般,主宰着目之所见的一切!

什么无法修行?什么天生废物?世人皆见其表面,却还自以为洞观一切。

少女不仅能够修行,而且还是天下绝有的——天生真仙!

九天之上,曾有女仙堕凡尘,化为女婴降世间。

九岁年终,仙魂追命合体时,根骨长春永不休。

可叹俗世终凡庸,为祈安康祭女童。

悲哉,哀哉。

冷眼看着脚下的方圆世间,乌璇已然从一名九岁萝莉变为了身材高挑、冷艳无双的绝美仙子,她身着灵气羽织、漆黑长发在夜空中无风舞荡,那般出尘绝世之姿,已非凡人所能亵观。

无数把灵气长剑组成剑阵,游行长空,任取一把都能斩杀五阶食火兽。

“地宫主人设下此阵,想必是为了检测某家实力,既如此——”乌璇眼神一凝,双手结印,霎那间,灵气长剑剑鸣不休,气贯长虹。

“只需寻出阵眼,将其斩杀即可!”

剑出,地裂,山崩,天开。

剑斩,骨断,血洒,嚎悲。

不过数息,乌璇面前仅余两物——漫山剑痕,以及遍野兽尸。

燥热的空气中,观战修士却看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与无疾而终的祸斗大军,骇然惊厥。

远方联盟军防线,诸将士看着天空之上的神女,眼神中尽是叹服之色,他们卸兵叩首,齐声颂叹道:

“神女威武!佑我东土!”

“神女威武!佑我东土!”

“神女威武!佑我东土!”

但乌璇眼中却并无波澜。

“救世之事,某家已心灰意冷,如今只求万剑山庄安好,除此别无他念。”

乌璇喃喃自语着,原先雍容华贵的身姿也渐渐萎缩,重新变为了那永远九岁的自己。

随着食火兽被乌璇尽数屠戮,问武门内秘境之眼结亦被破除,周遭空间逐渐扭曲虚化,死去的祸斗、喷发的火山、跪拜的万民……一切都在消失。而随之展现的,是名为寂寥的真实。

漆黑的地宫石室内,体型重回萝莉状态的乌璇摇了摇头,叹气,向前飘去。

问武试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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