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就不要呗……”水无心嘀咕,“讨厌,摆这副表情……”
白浪打圆场,“没事,有些人或许经历的缘故,对某些特定事物抱有情感寄托,不想改变,很正常。就比如我,非常喜欢白衣服,便是因为那年冬天打猎,我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黑色短打衣,结果在雪地里显眼得跟个傻X似的,不但猎物见了我就跑,什么妖物邪祟第一眼就朝我冲过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教训。”
“……白大哥,你那不一样。”
水无心遗憾地望着夏玥,半晌,泄气道:
“算了,夏妹妹,是我太唐突,对不起。”
夏玥深深松口气,恢复怯生生腼腆的模样,“我、我去准备晚饭……”她捂着袍子,匆忙逃走。
这个反应令水无心更无奈。“换个衣服有那么可怕嘛?”她好笑。
身后遥遥传来薛灵素懒洋洋的评判,“让丑女孩穿漂亮衣服是一种酷刑。”白浪转过头,果然她成了白裙,甚至瘦了一小圈。“不过确实挺奇怪的。”思索半秒,薛灵素补充。
“也许是觉得自己穿裙子不好看吧。”水无心是个很擅长给别人找借口的家伙。
比如白浪沉迷修炼忘了她,她会自动脑补白浪事务缠身,一秒当两秒用,完全脱不开。
“滚,我觉得你在嘲讽我,她身材比我好……呸,下作多了。”薛灵素仍在深思,眉愈来愈皱,“不对,好像有问题。她说是婆婆不准她换,婆婆,难道她结婚了?其实有个丈夫?”
白浪忙补充:“她的婆婆是个收养她的老妇。不是那种‘婆婆’。”
“那就更不对了。你有没有发现,那件衣服她天天穿日日穿,脏的程度却从来没变过。这种事,显然不是普通衣服能达到的,那件衣服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一种伪装,难道……她其实是个男孩子?”薛灵素语气怀疑。
水无心吐槽:“你这个推理简直天衣无缝,我实在无法表达对你的钦佩之情,要不我给你劈个叉吧?”
薛灵素无视水无心的嘲讽,继续沉吟,“不管怎么说,那件衣服下有秘密,是绝对的。诶——你们有没有兴趣探索一下?”
“没有。”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
白浪释道:“薛姑娘,尊重别人的选择,哪怕是伪装,只要对我们没恶意,随她去。我早知道她那件衣服有问题,但这不重要。”
水无心附和:“对啊对啊。化个妆,P个图,很正常,刨根问底就没意思了。”
“你们两个真没劲。万一她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呢?况且,秘密揭开又如何?如果对我们有危害,我们正好早预防;如果没有,那我们也不会另眼待她。顶多她会生气,师父你哄好她就是。”
薛灵素一点一点试探着讲出自己思路,见白浪和水无心脸上怪色,又缓和态度一笑,“好啦,我就开个玩笑。”
白浪苦笑,“薛姑娘,你还年轻,其实很多秘密,知道后除了一堆大麻烦,毫无意义。多少麻烦,就是多看了一眼惹来的。”
“那假如……这个秘密有可能同魔宗有关呢?”薛灵素微妙。
白浪不说话了。
“这只是我的无端猜测。对夏玥,对任何人,可能都不太公平。”薛灵素继续说着,“但我和师父你不一样。我没安全感,也没什么原则,平息一切怀疑是我的本能。而且师父你交待了……让我找魔宗后人的消息。我不择手段,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疑,这个坏人,只能我来当。”
“你随便吧。”白浪叹口气,表明态度,“但有一点,无论如何,不要伤害到人。”
薛灵素嬉皮笑脸,“放心吧师父~~不管是内心阴影,还是自卑自恨,亦或者是秘密……女孩儿光鲜亮丽的那一面,总要表露出来。不然就太可怜了。”
白浪又叹气。
水无心没有说话。
两人心情其实有微妙不一样。
对于水无心而言,原则是原则,她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但真要说对那件袍子下的秘密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龙嘛,就是喜欢刺激、好奇心重的生物。
于是趁白浪没注意,水无心悄悄找到薛灵素,试探问:“喂,你打算怎么做?”
薛灵素神秘笑:“师父不是给了她颗冰灵丹?冰灵丹这东西,啧啧,我问过师父,有洗髓净骨的效用。洗髓经骨嘛,破过一锁都懂得,她若服下去,满身脏兮兮污秽绝逃不掉,届时但凡是个姑娘她只能洗澡,我们偷偷给她来个狸猫换太子,真相大白。”
“什么我们我们,我可不干这种缺德事,哼,都是你干的。”水无心挥袖离去。心底已然决定到时要凑热闹。
薛灵素咬牙,“死肥龙。”
趁着夏玥做饭的时候,薛灵素过去帮厨洗菜,半个时辰便混得熟稔。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她性情外向,人情世故解得通透,讨好一个小姑娘自然不在话下。
做完饭,夏玥果然快被她哄迷糊了。
越是哄骗薛灵素越是惊讶,这小姑娘实在单纯得过分,话多以后,有一个特点十分明显,跟师父一样。就是总说“我婆婆讲过……”
但两人又有明显不同。师父口中的“我师父讲过……”往往都是切实正确并且被他灵活应用的人生道理。但夏玥的婆婆显然并不具备一尊地仙恩师的聪慧和老辣,教给夏玥的东西,都不堪入耳,偏偏她又死信。
婆婆让她被人欺负了就好好忍着,她就真地忍着,能打过也不动手;
婆婆让她不准和别人说话,她就真地不说话,乃至于这么大话都讲不流利;
婆婆让她逆来顺受、自卑自厌、死学死做,她就真地信了那个老奶奶的话,觉得这样才是正确,才对的起她的婆婆。至于其中吃的苦、遭的难,她也只骗自己一句,“我该受的”。
最让薛灵素生气是,连“我该受”这句话,也是婆婆教她。可那个婆婆,却显然不是这种软弱温和的人,甚至可能是软弱温和的反面,尖酸可恨。
哄着哄着,薛灵素反而心酸。可这并没有妨碍她的打算,她反而将此作为一种拯救。
因为夏玥不肯脱下袍子的原因她也亲口问出来,还是她婆婆说的,原话“你脱下这件袍子打扮漂亮会惹事,惹男人,敢脱我就敢不要你”。夏玥傻乎乎信了。但薛灵素就很不岔,这压根就是老一辈迫害女性的封建思想嘛,女孩子打扮有什么错?
而且,妹妹啊……你其实,也不会惹什么事的。
继续半哄半骗,总算令夏玥亲口吃下了冰灵丹。薛灵素在一旁运功护卫着。虽然洗髓净骨十分安全,但这样子可以令女孩更有安全感。
服下不久,夏玥便感到小腹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这股火很快蔓延全身各处。
首先袭来的,就是痒,骨头里很痒。奇特的力量渗入骨骼,令其更具备灵力适应性。一股又一股精纯的灵力冲刷五脏和六腑,将肚子里温得暖洋洋。身子越来越舒服。
等这些感觉全都褪去,夏玥才闻见味道,发觉身上从毛孔里渗出来的脏东西,发出惊叫声。
薛灵素好心地给夏玥指出新修热水便利的浴堂。
夏玥不疑有他,红着脸冲进去。
薛灵素喝茶等待了三十秒,便蹑手蹑脚钻过,在浴堂口的衣篓里,果然发现了那件奇怪的袍子。她又脱下身上的第二层衣服。输入灵力,这件衣服竟缓慢变形变色,成了和那袍子完全相似的一件。
万化霓裳衣——这是薛灵素用收集蛛后灵丝亲自炼制的宝物。
作用是千变万化、可以模拟一切衣物,防御力接近为零,又被水无心叫做“cosplay神器”。
她捡起衣篓里夏玥的袍子,又把自己偷梁换柱的衣服放入。随后,将这件衣服拿出去,藏到了外面。才回去继续喝茶,心中编写着待会儿的剧本。
她已打算好了。
等夏玥毫不怀疑地穿上她的衣服,她就偷偷输入灵力,将那件衣服,再变成一套适合夏玥的裙子,从而运用“脱敏疗法”,解除夏玥婆婆给夏玥的洗脑,让她走上女孩子的正路。
届时夏玥肯定感激涕零,对自己愈发信任。然后自己再从中作梗,或介绍男人,或挑唆规劝,化解她和师父关系,如此之来,便能让一切危险因素消失,回到原点。
把剧本又在心中模拟了三遍,确认完美无误。彼时,浴堂也传出响动,夏玥洗好身子,穿上她的衣服,终于出来。
一袭香风先至。
薛灵素阳光明媚地抬起头,端庄品茶,见到出来那人的一刻,她脸上笑容冻住,如吃到白浪一整套“四千载”道境攻击般地冻住。
手中茶杯无力滑下,“啪”地一声,摔到稀烂。
……
小院外,白浪眼尖地发现角落藏了一件衣服,他疑惑地过去,发现是夏玥那件黑袍。
“薛灵素还真干了?”白浪第一反应。
有些无奈,白浪伸手捡起来,但这件衣服刚挂到胳膊上,他就感到一丝不对劲。
“好厉害的遮蔽气息能力。”白浪忍不住惊叹,“我这条胳膊简直像消失了一样。不止灵力,甚至连味道都闻不见。”
再细细查看,越看越玄妙,越看越叹服。
“果然是半仙器。我没猜错。这个女孩不是一般人。她那个婆婆,说不定是什么远古遗族吧。”饶是白浪甚至都起了贪念,主要这件半仙器很特殊,没有任何其他功能,似乎仅仅把遮蔽气息这点做到了极致,绝对的极致。
“应该不止是这样。”白浪想了想,快步走到镜子旁,试着自己给自己套上。
穿上袍子的一刹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镜子中他的五官发生巨大改变,变得古怪扭曲,完全脱离人样。丑陋到让他差点吐出来。这是种说不出所以然的丑,是种超越了所有理论所有实际的不可名状的丑,是种仿佛凝聚“丑”这一意象的绝对绝对的丑。
说不来哪个五官有问题,或者都有问题,但反正任何人看过去,都恨不得打这张脸一顿,好好出一出被污染眼睛的气——甚至包括白浪自己。
他差点就忍不住掏剑剐这张脸了。
回过神,白浪吓一跳,赶紧脱了袍子,发现面容瞬间恢复正常。他劫后余生地好好打量镜子,有刚才对比,这张看了四千年的脸此刻竟帅到如此地感天动地、赏心悦目。
白浪沉吟半分钟,总算缓过劲儿,明白了。
神TM这竟然是一件降颜值的衣服!
而且具备绝佳的气息屏蔽、伪装易容、嘲讽心理战的能力,还可抵挡太虚境的瞳术神念窥视。
作为半仙器级别的功能性宝物,白浪自认身上的任何一件半仙器,都不如这玩意儿战略意义大。
“简直是杀人放……啊不,行侠仗义的必备神器。给夏玥真是浪费了,这要给我,我不把青玄宗翻个天?”白浪感慨,“也不知道,我用嘤嘤嘤换,她会不会答应。女孩子应该都喜欢小动物吧?”
但很快,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这玩意儿的作用是降颜值,而且能把他那张帅脸变得犹如克苏鲁附体般令人san值狂降……那遭受降维打击后依然保持“平平无奇”外貌的夏玥,本身又是什么神仙妖孽?
白浪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透。
是不是得赶紧给人送回去?
但很快,他发现晚了。因为薛灵素失魂落魄地走出内室,颤颤巍巍如同丈夫儿子在青楼决斗同归于尽还留下十个亿风流债的主妇,满脸的绝望、痛苦、自惭、以及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