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试探出目标，借冲突的名义陡然暴起，猝不及防杀掉，是第二个好机会。

这前两个“好机会”白浪都明白，至于第三个是什么？白浪就有些不懂了。

但眼前已无暇多顾，小师父若有个什么闪失，他这新法修行之路要复杂无数倍，不知得多花多少精力。

因此来不及多想，白浪快步上前，伸手护住了夏玥。

“……有事？”

他灼灼盯二人。

似乎归于试武会一挑三的名气，这两人第一眼便认出了白浪。但他们眼中并无惧色，反而更有兴致。

“你是白浪？”刘云扬居高临下，“听说你以筑基境界？击败了陈一鸠？挺厉害的。”“不过一年前，我做过同样的事。而此时的我，仅用筑基境界，能败三个他！”

白浪微怔，啥？原来陈一鸠是战力单位？

难道刘云扬的意思是……我的战斗力是一鸠，他是三鸠……所有吓唬我说我输定了？

你们的战前心理都是什么鬼才路数。

白浪无视掉对方的垃圾话，皱眉质问，“赢不赢陈一鸠，都不重要。既然你们都身具旧法，那也不该是小孩子了。她到底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你们两个大男人放下身段，纠缠不放？”

刘云扬冷笑，“呵呵，一介草民，偷我刘家的东西，我不杀她就是恩赐。让她交还，难道有错？”

“我……我没有……”夏玥缩起来，怯生生顶了句。

“他偷了你什么？”白浪问。

“灵石。”对方断然。

白浪沉默了。

不管从任何角度看，夏玥身上的灵石，都百分百是他留给夏玥那一块。

他开始思考：究竟是世风日下、以至于如今抢劫都这么理直气壮；还是这个人脑子有泡，看见啥都想“我全要”。

“喂……”白浪语气渐渐微妙，“你说，这灵石是你的，有什么证据？难不成里面的纹路还是你生辰八字不成。”

“证据？”刘云扬愠怒，“睁大狗眼看看。这灵石，晶莹透彻，灵蕴浓厚，乃是旧法鼎盛时代，也留存不多的成色。如今早买不到这种成色的灵石了。全靠考古出土。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我刘家最近刚出土一批四千年前风雪宫窖藏的灵石，被贼人盗走了大部分……而她身上这几块儿，和那批灵石剩下的，形制完全一样！”

白浪脸色一黑。

吗的，巧了。

送上门儿个敢偷我师父私房钱的蠢贼。

他下意识嘴角上扬，带着笑意，却令人感到寒冷，“……你偷窃风雪宫遗物，不怕风雪宫的人，去杀你满门？”在他的心底，这货脑门儿已经被盖了一个大大的章，章上写着【死刑、一切财产归还原主】。

刘云扬眼微眯，“你是说，那些流言？”他轻蔑笑，“呵呵呵……绝情谷禁制的确开了，到处是流言蜚语。可史书上记得明明白白，当年风雪宫宫主冷秋梧，身中七种奇毒，被十三位宗师高手围攻，灵元和命元都已枯竭。仙人下凡，都救不了她。”

白浪不以为然。绝情谷底有没有仙人不知道，但的确有个仙殿。反正师父是吊住一条命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至于禁制开启，旁人觊觎，他听到反而松了口气。

这一切都在白浪预料之内。绝情谷内藏乾坤，其中秘密，白浪研究了几千年，才知道个大概。师父入谷时命元和灵元枯竭，借谷底的仙殿留了半条命。正因如此，她也成了仙殿的一部分，无法再离开仙殿。

白浪知道破解仙殿之法，但力量不足，甚至用秘法强推进太虚境都不行。

太虚都够呛，也只有仙人了吧？可仙人之路却遥不可攀，仿佛那九天的星辰，看似璀璨，却永远也逐不到头。

离谷时，白浪考虑到“他不行但也许有人行”的情况，静心布置了一个局。

只要有强于他的人入谷，就会被他留下的局引导。

破开仙殿，助他的师父脱困。

至于比他弱的。

他给留下了两条路。

滚。

或者死。

白浪心中思索，轻轻拍着夏玥的背安抚，慢慢笑了出来，十分阳光诚恳。短短几秒，他心底又生出十分险恶……或者说是相当绝妙的计划。

“刘公子，夏玥手中的灵石，的确是四千年前风雪宫保存的窖藏，但不是你们挖的那一批。”

“你说不是就不是？”

“因为这灵石是我给她的。”白浪断然，“而我是从绝情谷中捡的。那里不仅有灵石，还有半仙器，甚至有一座仙人留下的仙殿！”

此言既出，满座皆惊，刘云扬更是难以置信望白浪。但众人也不会凭借白浪几句席话，就随便信他。“你怎么知道？”刘云扬急忙追问。

“风”微微歪着头，盯着白浪，饶有兴致。

白浪早已准备好说辞，放开夏玥，便娓娓道来，“其实，绝情谷禁制开启，这个消息还是我先知道的。禁制破的当日，我见到绝情谷附近有天地异象，界碑破碎，风雪涌出，一个人影横空出世……”

“我等人影离开后，就进去搜寻了一番，途中有许多珍奇的怪物、尸煞，相当危险，我差点陨落，但老天爷眷顾，历经千辛万苦，借谷中机缘一边修炼一边深入，最后……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白浪津津有味地转过头。

众人屏息等他。

“我看到一座雪山！谷底别有洞天，深谷的某处伫立着一座雪山！山上月光星辉交汇之处，有一座冰做的古老殿堂！我看到有邪祟攻殿，邪气遮天蔽日，但被一道古朴的剑光轻易洞穿，随后……我就不敢看，赶紧离开了……”白浪轻轻叹气作“遗憾”态。

周围渐渐冷场。

刘云扬失望：“原来是个编故事的。”

白浪毫不意外，掏出块小石头，给刘云扬扔过去，“这是我捡的界碑碎块，以此为证。雪山并不难找。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千万不要靠近，那里很危险的。”

刘云扬接住小石头发怔。白浪揉了揉夏玥脑袋，拍拍她肩膀，“走啦……你怎么天天给人欺负，小孩子不要乱跑……起码教完我再乱跑。”

夏玥很乖地跟着。

楼上的众人还沉浸在白浪留的重磅消息。

离开茗香阁，薛灵素眼看周围没人，立刻兴奋起来，没了淑女样，“师父！师父！绝情谷里真有一座仙殿？”

“对啊，那里我很熟的。”白浪无所谓道，“绝情谷虽小，但非常富饶，各种灵脉，灵石，甚至隐藏的宝物，灵器，半仙器……”

“你说的都是真的？”薛灵素完全不信，不信白浪会把这么好的地方说出去。

“真的。”白浪点点头。

他这次真没撒谎，绝情谷里确实有很多宝贝。

但他没说的是：除了少数几样他拿不到的、以及用来做局的，基本都给他搜刮干净了。

——毕竟足足四千年啊，就在一个谷里，这人得闲成啥样。再不找点儿事做、不玩玩寻宝游戏，白浪怕是得逼出抑郁症。

“既然真的，师父，你为什么要特地告诉他们，不可能仅仅为了解围吧？”薛灵素更疑惑。

“因为我是一个乐于分享的人。”白浪诚恳。

“呸。”

“呸什么？难道不是？”

“是个鬼哦！”

薛灵素跳起来敲白浪的头，轻飘飘的裙摆飞舞，露出底下细细长长的小腿，与小巧的琉璃色绣鞋。

夏玥有些艳羡地望那双鞋子一眼，捂紧身上的长袍。

风吹得很慢。

吹走朝露。

小小的插曲过去了，很快又回到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子，“小师父”，“小师父”地一声声叫着。

这次“小师父”终于开朗许多，磕磕绊绊，能对着白浪把话讲流利，算个不小的进步。

白浪也问清了夏玥拿着灵石去茗香阁的缘由。原来，她想找阁中的同学，换些吃喝用度，可惜没想到遇见刘云扬，遭了灾。

说起来，之前东西是够的，不过加上“小师父”的“小徒弟”就不够了，尤其“小师父”不好意思让“小徒弟”用太差的东西。起码舒服的椅子要有一把。所以这事深算还有白浪一份责任。

听完这点七七八八，白浪又想笑又有些感慨，干脆说，“我就坐着石头舒服。椅子还热呢。”

小师父才低下头，轻轻“唔”了声。

今朝依然是一整天忙碌的授课。

一教，一学，两人都极为认真，因此效率飞快。

不知不觉，天已渐深渐黯，遥远的东方，泛起连绵千里的红潮，赤云层叠，翻涌升腾。

此时，白浪已根据夏玥的讲述，学会了和圣物“共鸣”的方式。

“共鸣”是他们这条路独有的东西，但就白浪看来，用途相当大。

“共鸣”的实践操作，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利用身体经脉，模仿圣物运行，从而逆推理解圣物运作方式的技巧。

夏玥正是通过“共鸣”和不断的理解思考，绕过“顿悟”这一过程，才成功筑基。这种方式虽然累，但比起顿悟似乎更深刻，也更能理解圣物的内在。夏玥总轻轻软软地强调：只有共鸣，才能真正理解圣物的“灵魂”。

多稀奇，死物也有“灵魂”。

可不知为何白浪听到这句话，便猛地想起那份镇水君的笔记。

“万物有灵”，“万物有道”，“万物有意”。这十二个字，是笔记中的总纲。

夏玥所描述的，“共鸣”贴近圣物灵魂的律动，和“万物有灵”这一篇章彼此互相映证。越是琢磨，便越体悟其中玄妙。他虽理解不了那些复杂的数字、复杂的推导。但一些结论，已经隐隐有眉目。

他之前总将圣物当做一台武器、一种工具。

但这种理解似乎或许是错的。

就像新法一些书所讲，圣物是人的另类“肢体”，是躯壳的延续。

将剑用得如臂指使，在剑法中，叫剑法初步有了“灵性”，是否将圣物每一处、每一分毫，都理解得像“身体得一部分”那般细腻，便能有同样的效果？

秉承这种想法，是夜，白浪停下构筑新的圣物。

而开始将之前的圣物，都通过“共鸣”，逐步了解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