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十年之前这条染上异教徒鲜血的街道却并不在此列,自从那此震惊整个王国的屠杀事件,它便被城市废弃,在萨里斯子爵担任摄政大臣后更是因为担心残余诅咒的蔓延,严令任何人接近,并且派遣士兵把守。
安特维尔拉下黑色的斗篷,露出发白的发丝和冰蓝的双眸,将脸露在黑幕覆盖的苍穹下,手掌抓住依旧裹着黑布的圣剑,四周空寂无声,他忽然皱起自己的眉毛。
他并不是因为利用守卫士兵首领的贪婪和欲望而自责,圣城虽然赞扬七美德,却也并不迂腐,人人皆善的想象只会存在于圣主的世界。不仅是他,圣城在许久前传教时也多次用面包和麦酒来贿赂无信者,他们并不认为利用人性的阴暗以推行是卑鄙的事情。
手中的圣剑忽然又一次颤动,安特维尔伸手抚平剑身上起皱的黑布,在他冰蓝的双眸里忽然泛起波澜。不仅仅是晨曦圣剑,作为曾经的圣剑骑士、被祷文和光之教条洗涤淬炼无数次的心灵在刚刚敏锐地捕捉一丝极为隐晦的、然而却令人厌恶至极的泵动。
不过若不是他曾经接触并用圣剑曾经沾染过同源的血液,也许也并不能够发现。
它太大意了。不过所幸,它正在沉睡,所以未曾发现我。
安特维尔紧皱的眉毛放松,他放开紧握着剑身的手掌,双眸中的思绪同样隐去。
“干他娘的!该死的黑心兰顿斯科人,一句话就敲诈了咱好几年都赚不到的金币!”放开的思绪里传来身后高瘦剑士不忿的声音,守卫们在撬走在他手里还没捂热多久的金币时露出的开心笑容像是把一把把磨顿的刀刃插在他的胸口。
剑士又小跑在安特维尔的身前,眼巴巴地说:“骑士大人,您身上真的没有多余的金币了吗?哪怕是一枚也好。”
“没了,除了几个艾米洛斯特银币。”安特维尔简单地说:“那些都是我上次任务在宝箱里额外获得的,全都给你们了。”
“芜湖!”剑士举手振上,哀嚎一声:“圣主在上,此次任务非但不曾赚到半点金币,怕是连命都要交代到这里了。”
“奥格尔,你在瞎叫什么!”
高挑的女弓手赏了他一个爆栗:“骑士大人都说了,一定会支付给我们金币的,你慌什么。”
奥格尔的眼中露出委屈的表情,他忽然又趴在对方耳边说:“梅斯大姐,你每次都帮他说话,难道,你不会喜欢上了他吧,我看你最近的眼神……”
女弓手将手上的匕首放在对方的脖颈,恶狠狠地说:“嫌活太久了?”
虽然他们二人的声音已经压低了许多,却依然瞒不过圣城骑士的感知,但是安特维尔并没有太过在意。
这三人的冒险小队虽然看起来挺不靠谱,但是实力还算是不错,加起来应该也能打得过一位四阶的战士?
作为冒险小队首领的高壮男人走到他的面前,右臂上紧抓着大盾,面带一丝犹豫之色。
“柯珞克阁下,”安特维尔放下手中的圣剑,看着对方的双目平静无波:“请放心,我向你们许诺的报酬,一定会定数支付。”
“您误会了,我们相信圣城骑士的品格。”看见对方的神情,柯珞克连忙解释,他一抿自己嘴唇,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心中的话语说出:“您可以告诉我们,您此次前来的目的吗?”
“正如你心中所料。”
安特维尔的步伐忽然停下,他发出的声调虽轻,但是依旧清晰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奉呈圣座的意志,此次前来,为了迎接你们烈焰王国的公主殿下。”
他的目光又落在废弃街道的深处,此时天顶月色被黑云吞末,无光的夜幕更显阴暗。
“当然……还有一点不得不处理的事情。”
黑布包裹在圣剑忽然一颤,安特维尔用力按住剑柄,在他的声音里泛起一丝似乎微不足道的涟漪。
——
红曜石商会地底密室,空间虽然宽敞,然而在堆叠大量的物件后却仍然显得拥挤。哈格会长俯身坐在密室里的长桌前,大量绝密的文件成叠地堆在面前,沾满墨水的钢笔随目光的扫描飞快在纸张上书写,他领口半解,依然悬着黑色制服上的红宝石纹章在闪烁的烛火间和他此时心境一般黯然。
红曜石商会是王室的资产,这对于能够踏足上流社会的人而言并不算难以了解,这个几乎不能算是秘密的秘密自然也瞒不过作为王国里最顶尖贵族的莱恩公爵。
哈格会长忽然把手中的钢笔拍在桌面的纸张上,仅仅几天的时间便以让他的面容已经憔悴不堪,他闭上因为休息不足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伸手揉动眼角以减轻发涩和疲倦。
他想起那天上午特意召见自己的小公主,她和传闻中一样的美丽可爱,自己还清楚地记得她用自己清澈明亮的红眼睛看着自己的情形。然而,还当自己还在思考公主究竟想要些什么的时候,却传来莱恩公爵屠杀赫斯托加骑士团并将公主囚禁的消息,甚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宣布全城戒严。
卑鄙,无耻,奸诈,歹毒……
将右拳重重得砸在桌上,他在心中为莱恩公爵冠上足够多的名词。即便这位传奇的公爵大人在世间中流传着美好的品格,然而在他利用祖孙的血缘欺骗公主、甚至毫不顾忌违背宾客法案的行为毫无疑问地将他维持不知多少年的光辉形象击打成一地碎片。
不过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握拳的右手忽然松开,他浑身无力地倚在靠背。虽然他不能知道此时此刻那位曾有狮子之名的公爵大人心中所想,但是在临战之前,彻底铲除忠于国王的势力显然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这几日里他虽然已经紧急调动了秘密的守备力量,但是比起敌人而言,也许连一颗能磕脚的石头都算不上。
密室的大门敲起声音。
“进来。”
出现在哈格会长眼中的人是他的一位亲随:“会长大人,有人想要见您。”
“不见。”他疲惫地挥着手说。
“我需要见到你。”
空间里响起一个声音,声色大概只是少年,然而却夹杂仿佛来自北方之国的寒气。哈格会长略微抬起目光,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径直而入,他在怀中抱被黑布包裹的剑刃,抬着视线,双眸间凝结冰蓝的坚冰。
在少年的背后似乎还有几位冒险者模样的人,不过却并不起眼,哈格会长定神打量在他的身上,对方取下兜帽后露出的每一根发丝都在纯净光辉浸染洗涤后成为最纯粹的白色。
“我记得四周不都被公爵的人包围了吗,居然还有北方人能进来。”哈格会长眯下了眼打量眼前这位明显并不普通的少年:“阁下是?”
“只是用了一些圣光的小手段。”安特维尔说,他摘下位在斗篷的十字剑徽,将它压在桌上,抬起目光:“侍奉于圣主光辉的光耀骑士,来自艾米洛斯特。”
“圣城的人?”
哈格会长警惕的声音传来:“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莱恩公爵劫持了你们的公主,我想我应该可以为你们尽一份力量。”
听到对方的话语,他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一丝讥讽之色:“圣城的骑士大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就是因为你们提供的圣光弩,护卫在公主殿下身边的骑士才被莱恩公爵一举歼灭。”
“我清楚。”
安特维尔自然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但他并不想进行太多无用的争辩:“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此事绝非是圣城所为。待我回到艾米洛斯特,我将会亲自禀告枢机主教团和圣座陛下。”
“主教团和圣座陛下……”
安格会长忽然一愣,虽然相比于圣堂,他更加信奉烈焰之神的神殿,然而却并不代表他会不清楚这两个名词在整个圣城甚至于全大陆的意义。他看向眼前骑士的目光中出现慎重之色,发声提问:“你究竟是谁,一般的光耀骑士应该也不能轻易地接触他们吧?”
沉默了一会儿,安特维尔抬起他的目光:“我可以隐瞒吗?”
在接触对方眸光的一瞬间,哈格会长感觉自己似乎被从其中渗出的寒意冻僵,但他还是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骑士阁下,互相知晓对方信息是进行合作的基本要求。”
“这样……”
安特维尔将手指放在包裹圣剑的黑布,他点下头:“可以。不过在场的诸位可信吗?”
“如果您的同伴也同样可信。”
“骑士大人,您放心吧,我们也不会多嘴。”
在他身后的三位冒险者也在此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圣城骑士的身份似乎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为首的柯珞克上前一步,连忙承诺。
目光看着在场众人的脸上,忽然安特维尔仿佛冰雕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要可以守信到明天就可以。”
话音落下,在他手指抓住的黑布扬起,最初只是溢出一丝的白光,紧接着似乎无穷无尽的光芒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圣剑晨曦。”
安特赛尔的手指轻轻地敲在白得耀眼的长剑,圣剑的光芒随着掌心的移动而隐去,裸露的剑身之上没有任何符文,在他冰蓝的的双眼中倒映着流淌在剑刃边缘的弧光。
圣剑放置于桌,白发少年的瞳孔几乎都光芒下染成一片炽白:“圣城骑士厅,下属光耀骑士,安特维尔,见过阁下。”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用圣剑和我的名讳一同向圣主起誓,之前所语,绝无虚言。”
安特维尔的声音将他惊醒,哈格眼里的震惊之色已经无法掩盖,下意识地说道:“谁也不会愚蠢到怀疑一位拥有圣剑的骑士。”
远在光明尚处拓荒的古代,作为白昼之城最强武力的圣剑骑士的声名就随着信仰的传播而扎根在所有人的心中,他们不仅仅拥有最为纯粹和完美的品格和意志,圣主的光辉同样回赐予他们难以想象的力量,即便历史和诗歌会在时间的冲刷下褪色,然而传承至今的圣剑却让他们在大陆之上不停地重复这份的记忆和力量。
在所有人包括他的看法,一位能拥有圣剑的骑士,他言语的分量仅仅位在圣座之下,甚至能超越枢机会议里的红衣主教。
“圣剑骑士大人,请您谅解在下先前的无礼。”
“不必这么称呼我。”安特维尔看着对方的表情,忽然摇了摇头:“我已经向枢机团申请,让他们收回圣剑。”
“这……”
哈格会长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少年隐约流传的经历,以及有望担任下一任教宗的格里高利主教曾在一次枢机会议上大发雷霆的传闻。
“请放心。虽然我已经‘失格’,但是依然可以挥动圣剑。”
安特维尔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以及一丝微不足道的怀疑,但是他的声音却依旧并无太多起伏,仿佛是在阐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哈……怎么会?”
哈格会长通过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感谢圣主能让英勇的您来到我们的身边。有您的帮助,一定能让我们度过难关。”
“不知……您还有什么额外的要求?”
“一套铠甲,一柄质量良好的长剑,我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安特维尔话音落下,他又看向身后拘谨无比的三位冒险者,忽然又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够借我二十五枚金币。我需要支付向他们承诺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