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所有人都失去了生气一样,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只剩下卡西利亚紧握的拳头,啪啦啪啦从关节上发出怒吼。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卡西利亚紧紧盯着拿资料过来的希娜拉,睁大到极限的眼睛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无数的血丝。没有人见过如此愤怒的卡西利亚,也没有人会想象一向寡情淡欲的殿下也会做出那么充满杀意的表情。连一向性格直爽勇敢的希娜拉,一瞬间也变得胆怯了起来,
「是,前天···由加斯特-塔罗西亚公爵——」
「开什么玩笑啊!!!」
还没有等希娜拉的话说完,卡西利亚就重重地一拳打在资料上,把坚固结实的办公桌生硬地打断成了两半。那如同雷鸣一般炸裂的巨响,唤来了数名在外面守候着的卫兵,但是当他们进入到这个异常压抑的房间中,却没有人敢开口咨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卡西利亚没有顾得上王族的礼仪,拿过已经被弄得皱烂皱烂的入学资料,发了疯地无数遍撕碎再撕碎,眼前清晰地回忆起关于莉莉丝的一丝一点。
最初想起的,是纳米斯和自己汇报过的事情,一字一句像是教堂的钟声一样慢慢的回响在耳边,悠久而不断续。
——「在莎莉丝夫人去世后,加斯特公爵回家的时间便越来越晚,莉莉丝小姐与公爵交流也变得少了。」
——「在莎莉丝夫人去世后,加斯特公爵似乎去北方领地巡游的次数变多了。」
——「莉莉丝小姐似乎偶尔在交流中走神···」
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关联性···
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追究这背后的意义···
还是说,对于自己而言,那个时候的莉莉丝不过仅仅是学术的竞争对手而已?
为什么曾经的自己这么不上心···
如果一开始自己能早点发现的话,能早点阻止这件事情的话···
莉莉丝就不会···痛苦成这样的吧···
和莉莉丝相关的景象。逐一地浮现在卡西利亚的眼前,犹如烙印一样刻在眼前。
各种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仿佛在一瞬间,拼成的连贯的图像。
「原来是这样吗···」卡西利亚咬牙切齿,声音嘶哑地说着。
但是其他人,恐怕是永远不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的。
在用旁人的眼光看来,那不过是一个一贯德高望重的公爵贵族暴露出来的桃色丑闻而已,说不上是常见,但也决不会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那个连母亲去世后也能坚持着发表着演讲的莉莉丝,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比自己要更加优秀的莉莉丝。
之所以会突然如此反常,仿佛是要从现实中逃离一样,做着一连串不可理喻的事情。
其原因,正是因为莉莉丝早就已经知道了一切的事实了吧。
莉莉丝最爱的母亲去世一个月还不到,深爱着的父亲就迫不及待地要与情人结婚的事实。
——因为知道自己的姐姐艾丽娜会来,所以在参加考试前就打算弃选,
——在无法弃选的时候,又为了公爵家的荣誉忍耐着瘟疫的病痛,也要坚持参加考试
——因为加斯特的婚外情而伤心得偷偷地在玫瑰园中孤独的抱着自己柔弱的躯体,无声的哭泣着,但又在加斯特来看望自己的时候温馨地笑出来。
——因为莉莉丝说了不参加宴会,所以加斯特偷偷带了艾丽娜和米卡莲参加了宴会,而又正由于这样,看到了同来参加宴会的艾丽娜的莉莉丝,甚至试图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在首饰店的时候,也正因为艾丽娜的到来而偷偷地躲了起来吧。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所有光景糅合在一起,像回转木马一样在眼前转来转去,12岁时第一次见到莉莉丝时那甜蜜的笑容,在玫瑰园中无声哭泣的脸庞,和父亲和母亲说话时那幸福的笑容,玫瑰园中自杀后莉莉丝醒来后那绝望的眼神。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莉莉丝?
不,只有自己是知道的。
脑海里的每一个身影,都是活生生的莉莉丝啊
每一个身影,都是为了家庭而拼死努力着的莉莉丝啊
然而现在,却要用这种方式把莉莉丝最后的藏身之处都要亲手毁掉吗!?
加斯特···你是要···亲手杀了莉莉丝吗!?
「该死啊!!······」卡西利亚怒吼了起来,仿佛要用叫声去粉碎这个可笑的现实。全身的血液仿佛要逆流一般,与其说是愤怒,不还如说更多是痛苦,明明受伤了的是莉莉丝,但这种支离破碎的痛楚却连作为旁观者的自己也无法按奈住心情
一想到莉莉丝那谁也无法知晓的绝望的叫声,浑身就仿佛被泡在盐水中一般,沉浸在伤痛里,无论是身为王族的观念要强迫着自己要怎么样冷静下来,如同溺水般呼吸困难的自己,只能挣扎着全力发出叫喊声。
既然希娜拉亲自拿了资料过来的话,那理所当然希娜拉也知道之前的来龙去脉,并且也证明的父王已认可的再婚的证据了。
「父王在哪里啊!!带我去见他!!」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掐住了希娜拉的衣领,生硬地将希娜拉提了起来。
所有人都用着惊讶的眼光,瞪大双眼看着卡西利亚这粗暴的行为,但却没有人敢上千阻挡,甚至说发出一点声音。
「殿,殿下,请冷静一点···国王陛下今天不在王都内···」大概是因为呼吸困难吧,希娜拉用手扶住了自己的衣领以至于不会被衣领堵住气管。
「我可是比任何时候更要冷静······」卡西利亚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吃力地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前天才提交的申请,也就是说婚礼还没有进行对吧!!」绝对不能让婚礼进行,不能让艾丽娜和米卡莲正式嫁入公爵家···即使名义上父王认可了公爵的再婚申请,但是只要不进行婚礼的话,身为王子的自己是总有办法能把这件事压下去的。
前天的打击已经令到莉莉丝试图终结自己的性命了,如果一旦她们正式嫁入公爵家的话,莉莉丝要怎么样活下去!?
「殿下,我能猜出您想做什么,但您可是未来的太子,您不能如此随意地干涉贵族的家庭私事!」希娜拉抛出了太子的身份去压制着卡西利亚,身为统治者,如果毫无理由就过于干涉贵族阶层私事,反而会被认为是恐怖统治,动摇贵族的信赖。
听到这句话后,卡西利亚双手猛地抽搐了一下,紧紧咬着的双唇扭曲变形着,像是非常吃力地要诉说着什么一样,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双手慢慢地失去了力气,将希娜拉放下了下来。
「···殿下,您不是应该先去看一看公爵家的情况吗,你确定你现在想做的事情,是莉莉丝小姐希望看到的结果?」
「······莉莉丝她已经···」卡西利亚低着头,强忍着面临爆发边缘的情绪。
没办法和任何人诉说有关莉莉丝的事情。所有人都只关注了莉莉丝光鲜夺目的表面,而莉莉丝也从来不向任何人诉说她背后的艰辛,莉莉丝只是孤独地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然后默默地死去而已。
但自己已经知道了。那所谓的完美,不过是莉莉丝自己强行为自己戴上的最逼真的面具,而面具背后,早已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即使是见识过无数不堪入目景象的自己,也不忍心将视线移到这上面,窥探一眼。
「殿下···莉莉丝小姐一向都为人处事十分融洽和谐,说不定这次公爵大人再婚的事情,莉莉丝小姐也能——」
嘭的一声,毫无预兆,但明显是快速打出的全力的一击。卡西利亚的拳头不留情地揍在希娜拉脸上,使得希娜拉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下。
「希娜拉!别以为你是父王的亲卫就可以什么话都说······」那一瞬间,卡西利亚爆发出了强烈的杀意,用猛兽般的眼神死盯着希娜拉。
「殿···下?」希娜拉明显没搞清楚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事情。
「希娜拉违抗王命,给我关禁闭一天!」
「殿下!」希娜拉挣扎着要起来,但是却被侍卫们按住了,或许是出于殿下的命令,或许是出于保护希娜拉的心情。
「我的所有侍卫,都跟着我去一趟塔罗西亚公爵家」
卡西利亚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得想办法,不能让加斯特公爵把艾丽娜和米卡莲带进来···
但即使自己这样希望着,但是身为王子的自己又该如何阻止这公爵家的私事?
一路上,马车颠簸,卡西利亚也一言不发地思考着。
要怎么和莉莉丝解释,要怎么才能让莉莉丝不再受伤?
要怎么才能···救得了莉莉丝?
一定要阻止公爵······
一定得阻止······
就在卡西利亚沉思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到了塔罗西亚公爵家了,
「莉莉丝!」还没等马车停稳,卡西利亚就急急忙忙冲了进去
「莉莉丝在哪里!」卡西利亚随便抓住了一名看样子是公爵家侍从的人。
「莉莉丝小姐的话,在后院——」
听到了位置后,卡西利亚马上飞奔了过去,
果然,后院传来了加斯特的说话声。
跑到了屋子的边缘,一转弯就是后院的位置了,
「莉莉丝!我——」叫声比动作更先一步地喊了出来。
「!?······」但眼前的景象,使得自己一口将说到嘴里的话语生吞了回去。
气喘呼呼地跑过来的自己,却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呼吸。
各种充满违和感的事物,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毫不留情地割在卡西利亚的心脏上,仿佛要把心肺活生生切出来一样,痛心彻骨,却只能在心中不动声色地叫喊着。
早已布满血丝的双眼,除了徒劳地拼命睁大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半张开着的嘴想要说出什么话来,但舌头就像被针线牢牢缝死在口中一样无法动弹,
瞬间麻木了的四肢,丝毫不能动弹,
于是,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卡西利亚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卡西利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在看着什么,做着什么,还有到底要做什么。
只不过,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
都一时间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而已。
「参见殿下,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如同风铃一般温柔悦耳的美声,毫无疑问是莉莉丝的声音。
眼前映出的是,莉莉丝在与加斯特,米卡莲,艾丽娜一起,
温馨融洽的家庭聚餐的光景。
还有的就是,
莉莉丝那看似非常幸福的甜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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