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正是云梦君。”白衣少女轻轻了口气,带着一阵兰芳。她朝着苏季摊开右手,“信。”问话干净而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苏季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将龙女托他转交的信递了过去。
云梦君将信封拆开,一股乳白色的水雾从信封中飞出,在云梦君和苏季之间凝成半透明的人形。苏季发现那人形正是泾川河畔所遇到的那位龙女的形象。龙女在哭诉着自己所遭遇的不公。
那位云梦君注视着眼前比自己还搞了大半个头的女儿,慢慢伸出手去,就在她的手触碰到女儿的面颊时,那半透明的人形时,那人形离开散成白雾,消失的无影无踪。云梦君低下头去,突然蹲下身来,双手掩面而泣。
“这都是寡人的过错啊,这是寡人的过错!”云梦君蹲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苏季正打算蹲下身去安慰,突然,莫名其妙的一声巨响后,整个宫殿都剧烈晃动了起来,几乎让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一条赤色的长龙从大门窜入,横冲直撞地朝苏季撞来,庄姓少女见状抢先一步拉开了苏季。而后,那赤龙如条长蛇般盘绕在云梦君的身边。那赤龙长足有千余尺,目光似闪电,鳞甲像朱砂,鬃毛如火焰,粗壮的脖子上还系着着金锁链。
“是你们两个凡人在欺负我姐姐?!”
赤龙将云梦君护在身下,探过头来,嘴巴张开,猛烈的咆哮声带着气流几乎要把苏季二人冲到殿外。
“喂喂,说话要负责任,我们可是千里迢迢专程来送信的!”庄姓少女往前站了一步,似乎要和那条赤龙理论,但是还没等她说第二句话,赤龙却抢先一步用鼻子顶了上来,少女急忙用手抵住那只龙的鼻子,“喂喂喂,你干什么呀!”
“果然是你!”赤龙抬起身来,用力咆哮着,整个宫殿颤抖得更厉害了,不是还有玉石做成的瓦片从屋上掉下来砸在地面上。
“小毅,不得无礼。”
云梦君用手拍了拍那条赤龙的身子,温柔地阻止道,也就在那一刻,原本看起来凶狠无比的赤龙突然好像变了性一样,停止了咆哮,慢吞吞地低下头来,像只温顺的小狗一样蹭了蹭少女。云梦君也很是宠溺地抚了抚赤龙的脸,转过身介绍道,“这是寡人爱弟钱塘君——敖毅。”她说着又转过身去,附在那条赤龙的耳边耳语了一会儿。那赤龙立刻吐着粗气,仰起头来,大声咆哮起来,而后迅速起身,直接冲破了灵虚殿的屋顶,伴随着无数的霹雳闪电,朝着上方迅速飞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苏季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被赤龙冲撞出的屋顶上的大洞,直到云梦君亲自过来扶起了他。
“先生受惊了。”云梦君说着有转过身去,望向双手遮在眉骨上,仰望着上方大洞的那位庄姓少女,“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庄姓少女朝着云梦君笑了笑,“我姓庄。”
“庄小姐,请问您和爱弟认识吗?他似乎认识你。”
庄姓少女摸着自己的脸,摆出一副很困惑的表情,“他是不是认错了人了?”少女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似又想到什么一样,赶紧追问道,“话说,他之前一直在云梦泽吗?”
“不不,他是三十年前才到寡人的云梦来的,之前他曾是钱塘长,但是因为年纪尚小,曾经被凡人用诡计诱骗到了岸上,险些丢了性命。寡人和东海主神臾向来交好,在征得其同意后,把这孩子带到自己身边方便照料,准备待他长大后再让他回钱塘去。”
“钱塘啊!”少女轻轻地敲击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说起来那个地方我还真去过。”她旁若无人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回忆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当时一个人到处玩……不,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是到处修行。正好到了越国那一带,钱塘江边上的人告诉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江里总是会起大风浪,还会看到很大很大的黑影。我当时就想,那就说明这江里肯定有大鱼!”
……
“因为有大鱼,所以才会起大风浪的。”少女看了看一脸错愕的众人,“你们这是不相信我吗?”
围着她寻求计策的众人相互看了看,既不好摇头,又不甘心点头地沉默着。
“只要把那条大鱼钓上来,这一带保准能风平浪静!”
“那个,那该怎么钓呢?”
“很简单啊,准备好鱼钩鱼线和鱼饵,然后扔到钱塘江里等着那大鱼咬饵后就给它拖上来不就行了?”她说着做了个钓鱼的动作。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冒昧问一句,请问该用什么做鱼饵呢?”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牛肉就行。”
“不是,鱼吃肉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插着话,少女却也不在意,反倒是很是配合地回答着,“放心吧,会吃的。”
“我马上给你去切一块肉来。”
“一块肉可不行,大鱼当然得用大饵料。”少女说着,伸出了自己小巧的右手,竖起了五个手指。
“要五块?”
“不是。”
“总不见得是要五头牛吧!”
“是五十头啦!”
……
苏季和云梦君两人都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
“后来,那些人真的给了你五十头牛做鱼饵?”见少女点头,苏季不觉摸了摸自己额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普通人怎么就会相信并满足这个少女要整整五十头牛做饵料的这样的要求的,“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用特制的超大型鱼钩挂上五十头牛,把鱼饵扔到了钱塘江里,我自己就蹲在会稽山上,等了整整一年……”
“一年?!你确定那五十头牛在水里泡了一年还能吃吗?”苏季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反正又不是我吃的。”少女挥了挥手,示意苏季不要一惊一乍的,随后继续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记得当时那条大鱼特别凶,一会向上一回向下的。那激起的浪潮就像山一样高,海水震荡,声音就好像鬼神在乱叫。后来我到距离钱塘江千里之外的地方去玩……去修行的时候听那边的人说连他们都听到那声音了呢!总之费了我好大的力,才把那条大鱼给从江里拖了上来。那鱼真是大的,我当时本来打算把那鱼做成咸鱼的。当时如果真做成了咸鱼,足够让从制河以东到苍梧以北的所有人都可以好好地饱餐一顿了。”
少女很是懊悔地叹着气,“可惜后来来了个陌生人跟我说不能吃那鱼,说什么那鱼是钱塘江的小龙王,不能吃。哎,真可惜啊,我还真没尝过那么大的……诶,等等……难道说……”她那小小的拳头敲着掌心,“你弟弟他就是!”
“不错!我就是当年那个差点儿被你做成咸鱼的钱塘江龙王!”
一阵愤怒却清脆的指责声从身后响起,少女急忙转过身来,却发现背后站着比她还矮了小半个身子的小男孩正对她怒目而视。那男孩看起来也就是八九岁的模样,身穿紫袍,手拿青玉,头上顶着两个小小的龙角,一条一尺长的红色龙尾拖在身后,看起来相当可爱。
“你让我丢了那么大的脸,我今天要吃了你!”
那小孩说完便张着嘴朝少女冲了过来,少女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伸出手去一把按住了小孩的脑袋,转而很是迟钝地询问云梦君道,“这是你儿子?”
“……这是寡人爱弟钱塘君……”
少女有些讶异地看着那个被她按在手下面,还不停伸胳膊踢腿的挣扎着的小男孩,“他不是应该很大很大才对嘛!”
“这孩子是寡人的幼弟,比寡人的女儿还小,虽然化出原型的时候看起来很凶猛,但其实也只是条还没长大的小龙而已。”云梦君有些困扰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所以这才会被你当做鱼给钓到岸上……”
“是嘛!”少女伸出手摸了摸小男孩头顶的两个小小的龙角,发出一声脆脆的笑声,“哇哇,好可爱啊!”
“不闹了小毅,事情都办妥当了吗?”
钱塘君一把推开了少女的手,扑到了云梦君的怀里,“姐姐,我刚才去泾阳替你和外甥女好好教训了一下那群家伙,回来之前还特意按照你的嘱咐,去拜访了西海主神须,跟他解释了一番。他知道外甥女的冤屈也没有责怪我什么,只是让我告诉你,说记得要赔偿他的损失。”
云梦君有些纠结地摸了摸钱塘君的脑袋,“这次伤害了多少生灵?”
“估计得有六十万。”
“……”云梦君一脸无奈地看着在自己怀里的弟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抚摸着钱塘君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糟蹋庄稼了吗?”
钱塘君扳了扳手指头,做出了一个“八”的手势,“应该有方圆八百里。”
云梦君一时有些没站稳,还好苏季正巧在她边上扶住了她。
“罢了罢了,钱财本身外之物,该赔的总要赔的。”云梦君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对了,那个无情义的丈夫在哪里?”
钱塘君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我已经把那个负心汉一口给吞下去了!”他从云梦君的怀里探出身来,绿色的双瞳冰冷地注视着少女,“接下来,我要吃了这个让我受辱的家伙!”
钱塘君在那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化成龙形,张开血盆大口朝少女苏季扑了过去。
已经被解救出来的龙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了两人的面前,“你干什么呢小舅舅!”此刻的她身上佩戴着华美装,丝绸衣裳长短相配,看起来美丽无比,让边上的苏季看的有点儿恍惚,龙女扬起手,一拳就打在了那巨大龙头的鼻子上,那巨龙哀嚎一声摔倒在地上,扭动着身子,然后重新变成了小男孩的模样,“你要对我的救命恩人干什么!小舅舅!我揍你啦!”
“你有没有搞错啊外甥女,明明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好不好!”
钱塘君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被打肿的鼻子,委屈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