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岳地震的那一年,帝元4723年11月11日下午7点00分·中国海岳市·云螭伯府【阴】

从安置点到我家,步行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但是在路上,我便意识到,回家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一路上,每条马路上都设置了不止一个路卡,全副武装的士兵封锁着每一个路口。

我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回家,更像是在逃亡。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天也早已黑掉了,我终于快走到家门口了,只隔了一条马路而已。

他探出半个身子,警惕地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个路卡,随后缩回了身子,拉着我的手,轻声对我道,“我数一二三,我们就一起冲过去!”

我屏住呼吸,紧张地点了点头。

“一……”

“二……”

我死死地抓着他手,我感到我的手和他的手同时在轻微地颤抖着,我知道自己的手颤抖是因为紧张,至于他的手为什么在轻轻颤抖,我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或者是因为其他……

正在我胡乱想着,他朝我低声喊了声,“三!”

我们俩趁着路卡处执勤的士兵转过身去的间隙,如两个小贼一般猫着身子,躲过探照灯,冲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因为地震的原因,马路上的路灯没有如往常一般亮起,黑夜也因此帮了我们大忙……

我和他都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着,他侧过脸来,朝我呲了下牙,得意地竖起了大拇指,“很刺激呢?是不是?”

我白了他一眼,随后开始按门铃,门铃啥反应没有,我这才意识到地震所引发的大规模停电应该也波及到我们家了,但问题是,门铃不是应该有内置电池么?我疑惑了片刻,继而下意识地用力敲打起门来,刚敲了一下,便被他从后一把拉住。

“你干嘛?找死啊?”他一边朝我低声吼着,一边半探出身子,看了眼路卡的哨兵,确认没有惊动他们后,他不禁松了口气,“大小姐,你搞什么啊?”

“喊人来开门啊?”我有些不快地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还有人,所有人都被安排到灾民安置点去了,还有谁会呆在随时都会塌的房子里……”他也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的落寞,不禁问道,“你不会……没钥匙吧!”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现在也没必要计较什么面子了,我只好点了点头。

他“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崩溃”两个字。他双手叉腰,在我面前来回踱步。突然一把按住了我的双肩,吓得我差点儿喊出声来。他捂住我的嘴,“嘘!”了一声,“我先爬上去,然后拉你上去。”

“笨蛋!我们家是有自动警卫系统……”

“笨蛋!门铃都响不了了,你觉得自动警卫系统还会有用吗?”

我一怔,顿时有一种被看清了的感觉,但又实在是无力反驳,干脆鼓着脸,撇过头去。随后,我听见嗖嗖的几声,他便消失在了我的面前。我呆呆地望着身前的空地,正想大喊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却从上面传来。

“喂!”他像只猫一样趴在墙沿上,朝着我伸出了手,“把手给我!”

我犹豫地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颤颤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快点!”他如抢夺一般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数一二三,你往上面跳,明白没?”

我点了点头,他飞速而有节奏地喊了三声,我用尽全身力气往上跳了一下,就在下身的力量衰竭之时,一股巨大的拉力把我整个人都往上提去。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往上的拉力又在瞬间转化成了巨大的下坠力。

“砰!”的一声巨响,我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尾骨有些发麻,但却并没有什么过份的疼痛。

我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仰望着天空,发现今晚的星空格外的漂亮,点点的星辰随心所欲地洒满天空,夜风吹过,好似有一层薄薄的水晶帘幕垂挂在夜穹之中,挡隔在了我和那漫天的星辰之间,星光也因之闪动明晦起来。

我有些怅然,呆呆地看着那闪烁着的星辰,只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地,在不住地往上升。

“大小姐,你能不能……起来先?”我听到了我身底下的他那纠结的声音,我急忙跳起身来。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我看着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身来,揉着胸口,还不忘嬉皮笑脸地对我来一句,“你还真不轻呢?”

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本想反驳一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撇了撇嘴,转身朝家里走去。

周围的大理石喷泉被地震震出了裂痕,清澈的水从那伤痕间汩汩地渗出,我呆拙地走在那裂缝满布的石砖上,周围的一切让人感到了一种世界末日一般的荒凉感。我艰难地推开大门,发现门没锁,虽然停电了,但是应急灯却依旧将整个屋子照得格外明亮。

高处的天花板上同样满布裂纹,这如蛛网般错综的裂纹,一下子让我意识到了这场地震的破坏力看来远超出我的想象。在大厅的中央,那张精致的桃木桌上,对着一大堆各色各样的礼品包裹。那桃木桌孤零零地立在大厅的中央,头顶天花板上的裂痕是不是的有灰尘落下,一副随时有可能坍塌的样子。而我相信,桃木桌下的那块巨大的地毯,无疑掩盖住了地面的伤痕,让这一切显得不至于如实际上那么恐怖。

我喊了两声,没有回应,看来仆人们果然都不在了。我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张桃木桌走去,他却从后面一把把我拉住。

“干嘛?”我扭过头来不满地瞪着他。

他没有如往常那样朝我嬉皮笑脸,而是一脸严肃,“这句我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他指了指天花板,一簇烟尘恰好在那一刻落下,发出沙沙的响动,“你看清楚,这楼随时可能会塌。”

“所以呢?”我静默地看着他,摆出一副我比谁都清楚,用不着你来说的骄傲模样。

“所以如果够聪明,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儿!你难道想被活埋么?”他显然是被我高傲的态度激怒了,蛮横地抓着我的手,要强行把我拖到大门外。

我从他手里挣扎了出来,一种被欺负了的委屈感从心底往上窜,一下子就把眼泪给挤出来了,咋么压都压不住,“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我语无伦次地叫嚷着,眼泪哗哗地往外流,越哭越委屈,越委屈越哭。他可能也被我的哭声给吓住了,呆住了片刻,随后手忙脚乱地跟我道歉,只是不住地说着对不起,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估计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

我哭了差不多有两三分钟,哭声逐渐无力,从嚎啕到啜泣,又从啜泣到哽咽。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干嘛啊!”我带着哭腔问道。

“很可爱呢,小岚!”

“神经病啊!”我推了他一下,转身冲到了那堆满礼物的桌子前,翻动着那大大小小的包裹。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到底是哪个?

他走到我身边,警惕地看着天花板,是不是坠下的烟尘让他如临大敌,“你在找些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包裹……我爸爸寄给我的包裹。”话刚说完,我便在礼物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个只有拳头大小,但包装却特别精致的正方体小包裹。我一阵激动,颤颤地拿起那个小包裹。

“找到了?”

我点了点头。

“找到了我们就赶紧走吧!”他催促道,我对此却毫不理会,只是手忙脚乱地拆着那个包裹,包裹的包装很严实,我拆了差不多有两三分钟,才把包在外面的两层包装纸给拆掉了。

包装纸里,是一个丝质盒子,我颤颤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发现盒子里是一枚蓝紫色的水晶挂件,正六面体形状,做工相当的精致。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挂坠拿了起来,应急灯的灯光映照在那挂坠上,我这时才发现挂坠的表面并不光滑,凹凸不平,似乎还印有各种各样看不清的图案。

“盒子里好像有张纸……”他指了指我手上的那个丝质盒子提醒道,我犹豫着拿起了那张爱心形状的小巧纸片。

小岚,今天是你的十四岁生日,生日快乐!昨天晚上爸爸翻看你从小到大的照片,才发现,你已经十四岁了啊。在过去十四年里,爸爸总不在你身边,但是爸爸还是希望你相信,爸爸真的很爱你。当你看到这张纸片的时候,这块土地应该已经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了吧!无论如何,一定要想方设法离开这儿,想方设法地活下去……对不起,小岚,这十四年来一直让你一个人长大,未来的路,也只能由你自己走了……对不起小岚,爸爸爱你……

来不及困惑和感伤,我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内心都被莫名的罪恶感所充斥了。我将挂坠,盒子和纸片一起捧在胸口,渐渐捏紧,最终忍不住哭出声来。

“爸爸……我也爱你……”

我哽咽着蹲下身来,将脸埋在双臂之间,悲恸地啜泣。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这时,大地又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我甚至的大脑还没来得及运转,就感到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拉扯了起来。我无力地被他拖拽着朝大门口跑去,那一刻,我回过头来,看着身后不远处墙壁上的那一幅幅巨幅画像,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爸爸的那副画像上……

画像上,身穿华丽汉服的爸爸是如此的英俊帅气,对着我慈祥的笑着。

不断有灰尘和碎石从天花板上坠下,遮掩着我的视线。应急灯的光线越来越暗,爸爸的微笑也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消逝在了一片黑沉沉的昏暗之中。

屋外清爽的空气在在瞬间将我彻底地笼罩,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被他强拖着跑出了大楼。

一声巨大的响动后,灰尘扑面而来,那座房屋彻底变成了一座废墟……

他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劫后余生一般地大口喘着气,我则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前那片废墟……

再见……爸爸……

我看了眼躺在掌心中的那枚小巧的水晶,默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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