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对着我们，在黑板上刷刷写下“李沐桃”三个字。转过身，手上拿着的半截粉笔在空中舞动着，像在画什么图案。

“我过去的学生都喜欢喊我桃子老师。”

手上的动作连续重复了几遍后，我才明白她是在凭空写着“桃子”这两个字。

教室寂静无声，所有的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讲台前这位自称“老师”的女孩。

“你之前有带过学生吗？”

声音从右前方传来，一直都在打瞌睡阿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举起略带婴儿肥的小手，嘴巴则习惯性地撅着，不熟悉她的人经常会把这种撅嘴理解成孩子气的撒娇。

虽然她的确挺孩子气的。

“当然有啦！”

讲台前的女孩举起粉笔在继续空中胡乱画动着，“去年实习的时候，我曾在你们学校当过两个月的代理班主任呢！”她理直气壮地解释着，同时不厌其烦的在空气中写了好几遍“2”这个阿拉伯数字——她或许觉得，只要将自己所说的内容实实在在地写出来，真实性就增加了许多。

“这一次呢，同样由我来担任大家的代理班主任。”

女孩将双臂支在讲台上，依然紧捏着那半截粉笔。

“那你这次又来当实习班主任了啊？”

身后紧接着也传来一阵提问的声音。

“不是哦！”

意料之中的，女孩迅速举起粉笔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露出一种有些满足的笑容，好像已经等这个问题等了许久的感觉，“我是你们学校聘的正式老师！应该会一直担任你们班的班主任直到高考结束！”她停顿了一下，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环视了一下全体学生，“如果……”音量拉低了许多，却有力而清晰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教室里原本已有扩大趋势的嘈杂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就好像有把无形的刀硬生生剪断了所有声音。

安静得让人窒息。

“不会有意外的。”

打破这阵安静的，是坐在我正前方位置上的班长，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单从那淡漠的语气加之以往对她的印象，就足够让我脑补出她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表情了。

“凶手已经被开除了，所以不会再有意外了。”

她将长发撩到身后，柔顺的黑丝像瀑布一样在那洁白衬衫上铺散开来。我的注意力则完全被那流动在发丝间的的光痕所吸引，不经感慨这发质保养的实在是太好了——好的就跟假的一样。

余光中注意到阿维正扭过脸来看着我，她朝着我比了个中指，并用口型无声地骂了我一声“色狼”。我则向她回了一个无声的“滚”字，同时不忘还了她两个中指。

对于班长的回应，“桃子老师”只是傻乎乎地笑了笑。

“好啦好啦！”桃子老师突然大喊了一声，并用力拍了下手，却依旧没有就此放下自己手中的粉笔，“为了能更好的了解大家，我本想着让大家一个个上台来做自我介绍的。不过那样的话未免太浪费时间了呀！”她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转过身去，在自己的名字下刷刷写起字来。

先是写出了“我最想”这三个字，然后空了大概有三四个字的距离，继续落笔，接着又补上了“的一个人”四个字。紧接又灵巧地侧过身，右手顺势在黑板上画出一道利落的白线。

——我最想的一个人。

“作为语文老师，我希望能通过作文来认识大家。”

“切，布置作业还说的那么好听。”阿维发出了非常响亮的抱怨声，环抱双臂的她，嘴巴撅得更厉害了。

“可以不交的哟！”，显然是听到了阿维的抱怨，桃子老师朝着她笑眯眯地转过身来，同时不忘用粉笔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不”字。

“不是强制性的！”她笑眯眯地补充道，“交或不交，全凭自愿！”

教室的角落里发出一阵笑声，我身后传来带着嘲笑语气的低语，“自愿？那还有谁会写啊！”

“因为不是强制性的，所以呢，这个文章的题目就由我来帮大家定好啦！”

她甩了甩勉强过肩的中长发，侧过身，在那画的有些歪的横线上补上了两个字——

杀掉……

我最想杀掉的一个人……

教室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之中。

写完字的桃子老师并没有立刻转过身来，而是背对着我们，微微仰着头，一声不吭地看着黑板上的那个题目。安静无比的空气中，她就像一尊雕塑，呆立在黑板前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略显笨拙地转过身来。

脸上依旧满是笑意，眼睛也因笑容眯成了两条缝，让人完全看不透她的眼神。

“我呀！还是很期待可以看到同学们的文章哒！希望大家不要让我失望哟！”

她这么说着，并将黑板上的题目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

“我最想杀掉的一个人……”

在念到“杀”这个字的时候，她重新将粉笔举到半空，很是慎重地描写出“杀”字的笔画。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点儿发冷。

明明夏天才刚过，但不知为什么。

我却觉得非常、非常、非常的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