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张动着，很慢，模仿她的口型，我接受到了她所传达来的信息。

——好久不久。

“开门！”

我像被人用针刺了一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冲到校车中部的车门前。

“开门开门！快把门打开！”

我一边叫嚷着，一边用力敲击着开门按钮。校车上的同学都朝我投来讶异的目光。然而门却只是死死闭着，并没有就此打开的趋势。

情急之下，我用力捶了两下车门，校车内的系统开始对我的行为作出警告。

【校车目前处于紧急制动状态，此状态下无法打开车门。】

严肃的声音在从音响中传出，分明带着不满责备的情绪。

【凌之初同学，解除紧急状态前，请在座位上安静等待。】

我完全没有理睬那声音，而是迅速折返着来到了车窗前，开始操作窗框上的“禁忌逃生装置”，在先后通过三个“误触测验”后，我按下了控制面板上最终出现的“逃生按钮”。

【凌之初同学！你涉嫌故意破坏公共财产！严重违反《城市公共交通管理法案》第193条……】

校车管理系统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分明带上了愤怒的情绪。但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因为在它唠叨出那一长段法律法规前，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它。

整个车内的灯光一下子全部从“白色”变成了“暗红色”，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

边上被吓的有些蒙圈的一位男同学回过神的第一时间，就冲到我身边把我从控制面板前推开，并很是气氛地朝我大嚷着。

“你乱按了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啊！就是打开了逃生出口的开关而已！”

“和他没关系！”一直在车辆前端控制台前鼓捣的解羽转过头来大喊着帮我解围，“这辆车的系统被黑了！所有人坐稳了！十秒倒计时后汽车进入高速模式。”

“……”

一阵安静。

“等等！校车大巴哪来的高速模式？”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站在过道的我和那个男同学一并被校车突然的加速给甩到了车后。

高速模式，是少部分专业跑车才配备的驾驶模式。

市区内自动运输的校内大巴不可能会有这一模式！

整辆校车以不该存在的“高速状态”，像一只失控的巨兽，在马路上肆无忌惮地奔驰。在其速度趋于稳定后，我急忙从车尾爬起，跑到了车前的解羽身边。

她从中控台中翻出了“调试键盘”，纤细白皙的手指迅速敲击着。

“搞得定嘛？”

“搞不定。”

“……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她咽了咽口水，敲击键盘的手暂停了一下，“真的搞不定，校车的驾驶系统为了防止被人任意篡改，都是‘禁止写入’的密封设置。”

“那哪来的高速模式？”

“有人用我们不能理解的技术，篡改了这个‘禁止写入’的系统。”

自始至终，解羽在回答我的时候都没有抬头看玩，她的手指就象是在弹钢琴一样地灵巧而快速地敲击着键盘。

“那你还敲得那么起劲干嘛？”

“改不了系统，至少要看一下它要去哪儿吧！”

没有理睬我的吐槽，解羽重重地敲击了一下键盘。而也就在这时，校车一个大幅度的转弯，车上想起一阵尖叫，我也因为惯性和解羽整个人撞到了一起。当车辆重新进入“平稳驾驶”状态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压到了解羽的身上。

“抱、抱歉……”

“去死……”

“哎？”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解羽很快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

“去死。”

解羽静默地注视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慌，然后，她用一种和以往语气完全不同地冰冷，对我轻轻念到，“这家伙……要带我们去死……”她抬起手来，越过我的肩膀，指了指中控台上的大屏。

我转身，发现一张电子地图正被投射在大屏上。闪烁着的蓝色小方块显然就是我们校车的符号，其身后是已经走完的绿色实线路径，而前方则还延长着一大段红色虚线的路径，显然是已经设定好的行驶路线。

而随着汽车的行驶，屏幕左上角的暗蓝色色块也开始一点点往右下方向延展增大，而红色虚线便折叠在这一色块上。

色块越来越大，最终出现了这一色块的地名——玄武湖。

“想办法啊解羽！你不整天自称天才吗？”我一把把被我压倒在地的解羽重新拉扯起来推到中控台前，“想办法想办法，肯定能停下来的。”

“我是天才又不是神，系统是被锁死的，除非……”解羽停顿了一下，她转向我朝我眯起眼睛，“除非可以直接越过系统，控制汽车的发动机让它停下来。”

“可行吗？”

“理论上可行。”

“那快动手吧！”

解羽点了点头，然后一把将调试键盘重新推进了中控台里，然后双手合十，额头贴在手上。她在中控台前跪了下来，低头喃喃自语着。

我只觉得有些发懵，完全不知道她这算是在做些什么。

“……你这是……在做法嘛？”

“在祈祷。”

“哈？”

解羽抬起头，用一种非常认真的目光看着我。

“祈祷神来救我们。”

“……”

系统警报声再次响起。

【警告，路线规划错误；距离不识别路段还有3公里，倒计时1分钟。】

“拜托！你不是无神论者嘛？你快想办法啊！”

“有神论者迷信神，无神论者利用神。”

解羽的回应就象是在说绕口令，她一把拉住我的衣摆，把我拉扯到了她的身前。她那张小巧而精致的脸整个贴了过来，感觉鼻尖都快撞到我的额头了。

“快祈祷！”

“哎？”

“想象自己控制住了发动机和轮轴，把车停了下来！”

【警告，路线规划错误；距离不识别路段还有1公里，倒计时20s】

“这、这怎么想啊！”

解羽两只手一把捂住了我的耳朵，又把额头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快想！快想！快想！”

【警告，路线规划错误；距离不识别路段还有500m，倒计时10s】

——想象控制了发动机……

【距离不识别路段还有400s，倒计时8s】

——想象控制了轮轴……

【还有300m，倒计时6s】

——汽车停下来了，停下来了，停下来了……

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惯性让我和解羽两个人向前倾倒，一并压在了中控台上。

我明白，这是汽车在减速了！

【200m，倒计时5s】

一定要停住啊！一定要停住啊！

【100m，倒计时4s】

【50m，倒计时3s】

【20m，倒计时2s】

我只觉得后脑勺都有些发热了。

【10m，倒计时1s】

【1m……】

惯性突然消失，我和解羽一起从中控台上滑了下来，这一次，她压在了我的身上。当我惊魂甫定之时，我却发现解羽整个人正骑在我的肚子上，向我露出了一份非常奇怪但又莫名眼熟的笑容。

“你真美啊……”

她莫名其妙这么喃喃道，我并不能理解她这句话有什么深意。

解羽用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转而一下子搂住我的脖子。

“真的太美了！”

她一边抱紧我，一边抚摸我发热的后脑勺。

同时，还不住在我耳边重复“美”这个字。

估计是……被吓坏了吧……

这么想着，我抱了抱她。

热心的人们帮衬着拆除了这辆小车的车门车窗，把我们车里救了出来。

周围也围观着许许多多的人群，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你在看什么呢？”

解羽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的腹部，我没有理会她，依旧用视线一一扫过周围的人群。因为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我感觉我想要找的某个人正多藏在人群中。

然后，我和她的视线有一次碰撞在了一起。

依旧如同生长在杂草中的雪莲花，只是脸上的那份笑容不见了。

她静默地注视着我，面无表情，只是眼睛中闪烁着一样的光芒。

——那分明是一份骇人而冰冷的杀意。

——是你干的？

这么默想着，我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袖，而就在下一秒，几乎不可想象的事情，我分明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我只是在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

“你……你听到什么了吗？”

我愣愣转过身，向解羽问道，她则用一种“你在说些什么”的表情摇了摇头。

【她听不见我的声音，但你可以。】

——你、你是谁？

少女闭上眼睛，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地累了。

【我是一个犯了大错的人。】

那声音如同无线电波般穿导入我的脑中，清晰可辨，而自始至终，明明都没有见她张嘴说话。

【我来纠正自己犯的错误。】

少女重又睁开了眼睛，她望着我，我也望着她，谁都没有说话。

然后，她转身离开，瘦小的身影淹没在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之间。

我并没有追赶，只是望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解羽推了我一把催促着我登上了学校方面派来接我们的校车。

车子重又驶回了市区，朝着学校开去，一路上，大难不死的同学们都没有说话，甚至于连呼吸声都安静地简直听不到了。我支着下巴望着窗外。

“边缘六区你去过吗解羽？”

“哎？”对于我的突然询问，解羽显然是有些莫名其妙，过了好一回儿她才摇了摇头，“没有，边缘六区里有四五个限制区，据说住那里面的人全有命案！”她这么说着，还表情夸张地缩起了自己的肩膀。

“怎么突然想到那地方了？”

“没什么……”我随口应付着，并不是我不想回答，实在是我不能回答。

【你一个人来，谁也不要告诉……】

在那少女身影消没在人群中时，我分明听到了这么一条消息。

到底是谁……还有……为什么……

——冰冷而又充满杀意的目光……

究竟是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而一切的一切。

只有她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