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先生?你怎么了?”一旁的伊森拍了拍走神的埃里克。

埃里克从沉思中惊醒,终于把注意力投向了被俘的女骑士:

她上半身穿着是袖子长到手腕的贴身衬衣,下半身一条长短及腰的连裤绵袜;腰间用腰带和上衣扎在一起。由于本就是紧身衣物,又被汗水浸湿过,这一身棉衣看着像小了一号似的收束在女骑士的身上,可见她应该因为战斗、紧张和伤痛而汗流浃背好几次了。

埃里克见女骑士身上的损坏的皮甲、马裤、长靴之类的装备都被摆在了一旁。隔着她身上仅剩的缟素白衣,可发现女骑士的四肢虽不粗壮,也有军营战士的扎实感。在紧贴的衣服下女骑士的身材隐约可见,她身体看来比普通的农家妇女反而要瘦,不过和弱绝对沾不上边。除掉衣服的话一定可以看见和战士一样的扎实肌肉。

做农活容易让人膀大圆粗,训练的目的则不同,是为了让人灵活有力。女骑士身腹之上几乎不存在多余的肥肉,看来是她坚持训练的结果。若非严格自律,坚持不懈的战士,一般做不到这点。

这是标准的北方『追猎骑兵』装束。

所谓追猎骑兵,是轻装上阵的骑兵战士,她们上身一般穿戴防止流矢贯入的轻皮甲,下身靠锁甲马裤和长靴防御腿部受创。这样的装备自然比不上靠强袭冲破阵线的重型『龙骑兵』,所以追猎骑兵如其名字所述,是种靠机动力偷袭阵型要害的兵种。

由于经常要在马背上飞驰,所以除了简单的护具追猎骑兵身上还有穿着一层紧凑的贴身棉衣,好保护皮肤在快速机动时不要和防具摩擦产生水泡。

埃里克不禁想起一件事:他曾经仔细注意过北方人的教区。在教皇治下的教区,无论何时,他见到的骑士、神职人员、甚至是信徒,男性女性的比例几乎都是一致的。而伯根堡城墙以外的伯根城区,那提亚的男性则明显多于女性,他判断这是那提亚人和教廷的观念不一导致的。南方人的观念中女孩子应当含蓄内敛,不应高调的出现在广场酒馆之类的地方,也不应该担当战斗相关的危险工作,加上有些小村镇重男轻女,所以女性在公众场合露面相对少。

但教廷似乎完全就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信奉雷斯亚教皇的男女似乎是绝对平等的,包括战士的性别比例都几乎达到了绝对平等,只是兵种不同。

教廷表现出的所有迹象都让他感觉隐隐蹊跷,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

今天和梅丽一番谈话,长久困惑埃里克的疑惑解开了不少。

现在,他想再从这位女俘虏身上找寻一些其它的『答案』。

那是令埃里克夜不能寐的答案。

感觉到有人靠近她,女骑士痛苦的睁开眼。见埃里克和伊森在打量自己,她立刻开始挣扎。铁链被她的动作弄得叮铃作响。

可她这一挣扎立刻影响了身上受的伤,女骑士四肢一动,肩膀不小心撞在身下石板上。她像被烙铁烫了般马上疼痛得大喘一口气,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痛!……好痛!呜。疼啊……呜呜……”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喘息才平复下来,但微微颤抖的身体还在徒劳的挣扎,目光一直盯着埃里克。

就算是野兽被拴住后,尝试挣脱失败几次后也会知趣的放弃,听天由命。但这姑娘似乎根本没有自己是在徒劳的概念,即使受伤也要机械的尝试挣脱不可能挣脱的枷锁。

伊森摇摇头:“埃里克先生,你看她的眼睛。”

埃里克注意到女骑士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他想象中的仇恨、害怕、敌视之类的情感。他看到的只有茫然,确切的说:什么也没有,只能用空洞形容。

有些像失去老大的帮派成员,或是将军阵亡的士兵,但这些都不足以形容这人眼里的茫然懵懂。

总之,她那空洞的眼神里没有透露出丝毫类似正常人类的感情。

正想着,这个没有灵魂的姑娘又开始乱动,不断间接自残,一边挣扎还一边惨叫。

“唉,她这样乱动又会让内伤恶化!我刚才说不能绷得太近才把石砖放松一些的。”见俘虏乱动,伊森在一旁无奈的叹息。

“她怎么样了?”埃里克问。

伊森摇摇头:“她想逃的时候被钩镰拉下马,肩膀着地,反抗时膝盖好像又中了一锤,还好不重。我认为她身上可能有两处骨折,带到这里的路上可能还恶化了些,可她这样我根本没办法检查了。”

“你有没有帮她?”埃里克说,他提前就命令伊森尽量帮忙治疗伤者,包括俘虏在内。

伊森又是为难的摇头:“怎么帮?根本没办法。一打开牢门她就挣扎着站起来,可她腿断了。一靠近,她就要伸手掐我脖子。我好说歹说才让四个胆大的兄弟们一起把她按住抬到审讯室。这样拴在石炕上才不让她作死。可这姑娘还是尽一切能力拒绝我帮她固定骨折的部位,强行给骨折处绑木架不仅危险还很难扎稳,我只能找人报告埃里克长官了。”

埃里克表情复杂的又看了眼还在尝试小幅度反抗的女骑士。

年轻的伊森大夫又道:“和其他几个俘虏一样,不喝水不吃饭。而且不管我或是别人怎么劝说,她绝对不回人话。只道教皇、司教、命令之类的……只有疼的实在不行了才出声喊几句,可我要帮她又会开始……唉。要说骑士的体力真的强,从中午死撑到现在大半天了还有力气,但她现在已经脱水了,这样下去内伤的淤血越积越多不说手腿要废,性命都难保。”

“找到,塞莱娜主教……”话说间,女骑士又痛苦的伸起被拴住的手,似乎想要掐向埃里克,可被铁链拴在了半空,女骑士不住挣扎,链条岿然不动,她的眼睛盯着埃里克,口里虚弱的小声说:“打败……异教徒……杀了你。”

“你说这还用救治她吗?”伊森对埃里克道。“我觉得费功夫也未必有用。”

“伊森先生,我想要俘虏尽量活着,你有办法救这个女骑士吗?”埃里克问。

***

伊森摇摇头:“难,另外两个没重伤的都难。用不了几天,那俩俘虏就要绝食而死了。”

埃里克陷入沉默,伊森提议道:“骑士俘虏是不是对长官很重要?一定要他们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能想到的就是靠驯野狗那样,等饿到极限撑不住了再喂水投食,反复一直到不反抗为止。可这个受伤姑娘不行,不处理好伤处再补充营养,她铁定撑不到太阳出来。要不就留下两个轻伤的,我拿砒霜给她个痛快?”

埃里克很苦恼。

他不打算对敌人仁慈。可他明白战胜敌人的前提是了解对方,他想多了解一些骑士身上的秘密。而且看着明明有救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大部分人也不会好受吧?

如果这样的骑士还算作是“人”的话。

“姑且努力一下,什么结果就看运气了,你能想个办法吗?”埃里克看着动静缓缓减弱的俘虏,问。

伊森想了想,说:“那就强行绑骨折架吧。我去拿鸦片酊和木板来,再叫个兄弟起来帮着按住她,只是不保证能成。”

“很晚了,别叫醒其他人了,我来。”审讯室外一直等着的传令亲兵大概听见了里面的对话,说。

“让我来。”埃里克说。“你去帮伊森大夫拿工具来。”

“这怎么好?”伊森想反对,看到埃里克认真的表情,才说:“那你可要小心啊,山姆被另一个俘虏用指甲划破了脖子……你知道的吧?”

“嗯。”埃里克点点头。

***

过了半个时辰,材料准备好了。伊森开始往审讯室的火盆炉里加柴火,他现在需要光亮。柴火不一会儿开始噼里啪啦的迸裂火星,把女骑士身上的紧身棉衣照得火红。

房间内温度升高,姑娘好像感觉到了,她已经流了很多冷汗,现在正处于口干舌燥的脱水状态。意识模糊,半梦半醒的在石床上难受的扭动身躯。

“我们把铁链收紧些。”伊森指挥。“但不要用力太大,我只要等下给她固定木板的时候她别乱动就好。”

“明白了。”

于是三人各自转动石砖上的绞盘,铁链拉着短发俘虏左右手和双腿开始向三个方向紧绷固定。女骑士感觉到异动,立刻完全惊醒开始尝试反抗。

“哦!啊!啊!!!”

女骑士惊呼一声,使出全身力量疯狂挣扎,石板上的身躯一下开始猛然收束,一袭白衣的姑娘身体突然极度紧绷,像一张拉满的长弓似的,腰腹拼命向上绷起,似乎要以这种方式抵御链条的收束。

汗水随着她身躯反弓由湿透的背后滴落而下,从衣服上的汗渍来看,不知她多少次疼的大汗淋漓,又被体温晾干,贴着石板的背后汗流浃背,湿透了棉衣。

“教廷的敌人!混蛋。”

“唉,加快点,别让她挣扎伤到自己骨头!”伊森催促。

三人于是加速收紧链条。

“呜?!哦哦哦哦啊,哦啊—疼,疼啊。死,死了,死了啊!!!”

终于伤者弓起的身体逐渐被链条强硬的拉直,可这么一来她左肩和左腿受伤的骨头遭到拉扯。只怕又是剧痛万分,惨叫声一下响彻地牢。连火盆里的熊熊烈火似乎都因此摇曳,可怜的叫声让三人有点感同身受。很快石炕上的伤者左右手和双腿都被栓死,这下连扭动身体反抗的空间也没了,她全身完全动弹不得,只得一边把半悬在石床外的头左摇右晃。

“好痛!好痛啊……司教大人,好痛……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逃走……我没见到主教……呜呜。”

三人全都眉头紧锁,内心发毛:这石炕上躺着的明明是位受伤的姑娘,可为什么她的表现和呓语让人觉得她才像被魔鬼附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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