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陷入了怀疑人生状态。

我，

到底在干嘛？

不过怀疑人生仅仅持续了半分钟，白浪就坦然接受了这个设定。是啊……何必在意呢？五百分最多考二百，和五百分最多考一百，又没什么区别啊。

反正都是考不上。

和这三个立地成佛的人呆久，白浪感觉自己心态都佛系了起来。

“不如我们打牌吧？”他提议道。

打牌是一项十分有益智力发展的现代娱乐活动，在外卖小哥生涯中白浪早已学会。

“好……”

“哦……”

几人有气无力地附和。

于是，巨树之下，一场十分不和谐的一幕，出现了。

……

迷心林深处，知音阁。

负责考核的聆音长老皱眉望着灵视中的监控画面，久久说不出话。她甚至一点都不生气，对，不生气，荒诞冲垮了其他一切情绪，她只有种深深的滑稽感，和莫名其妙。

讲道理，负责心性考试这么多年，她见过考场发疯的、见过考场大小便失禁的、还见过作弊太猛原地猝死的。

可她还真没见过，真的，完全没见过，能在她音律攻击下跟没事人一样……

然后心大到打欢乐斗地主的。

还是四个人。

四个人到底怎么打斗地主？

屏幕里：

“A带一对。”

“四个二带俩王。”

“A炸。”

“等等为什么有七个A，你出千？”

“出又如何，不出又如何，一场游戏罢了。这不重要。”

“有道理……二炸。”

“……”

啪。

一根琴弦绷断。

忍不了了！

聆音长老深深吸一口气，她很不爽，这群人简直在挑战她的技术，在践踏她的尊严。无论这几个鬼东西用什么办法阻挡了幻音，她都不会认输！

力度+max！

林中的琴声骤停一瞬，但未等半秒，便又重新响起，比之前激烈了十倍二十倍！而且这次不仅是琴声，瑟声，萧声，更多地乐器混杂其中，奏演一篇恢弘的乐章。

然而……

“为什么叮叮当当的声音更密集了？”巨树下，白浪皱着眉头，出了一对王。

“不知道，好吵。”薛灵素拍下五个A。

“习惯了还挺有节奏感的。”水无心下了六个二。

“这是出千比赛嘛？”薛景仙扔出一张邪魔入侵。

三道目光瞬间射了过去。

“喂喂喂，出千就很过分了，六个二我也能装看不见，邪魔入侵什么鬼啊？我记得这是修士杀里的牌吧？”白浪扶额。

“修行之路就是这样，总充满大大小小的意外。咱们要学会习惯。”

“这句话我认同，但别代入打牌。请在规则允许内用法术出千和作弊……等等，音乐是不是停了？”

“是停了，怎么大哥，难道……你是赌神，打牌一定要有BGM才能发挥百分百实力？”

白浪扔掉手中的牌，警觉盯着树林深处的方向。

薛灵素把白浪弃掉牌拾起看了一眼，顿时无语，“好过分，师父把牌全都变成了大小王。”

“嘘。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

一支长笛从树林中激射而出，撞碎在白浪的护体灵气上。一道曼妙的身影，渐渐与雾气分离，在晨雾中搅动旖旎的形状，缓缓步来。

风吹叶落，百花齐放，身着紧身黑衣的女子，踏着青叶，越来越清晰了。

她的身遭环绕着灵气构筑的小小仙女，抱琴，抱筝，抱萧，但转瞬间，仙女又化为骷髅，手中拿着刀枪剑戟，锈迹斑驳的利刃。

“你们几个……”

她压抑着怒气。

白浪赶紧讲道理：

“姑娘别生气，备考手册并没有规定考场不能打斗地主。我们这是正常操作。”

聆音长老怒极反笑，那些骷髅嘶鸣得更阴森了。她笑道：“行，正常操作，行。没事，我也不是来问罪的，我是看你们，这个考试难度，似乎有点低估你们了？放心，我很人性化，所以特地来给你们开小灶……小灶，懂吗？也就是专项考试，‘专项’。”

白浪想了想，“姑娘请。”反正不开“小灶”，也是零分，不如开了，说不定有转机。

“倒是够胆量。”

聆音长老冷哼一声，从虚空中抓出一把古琴。

琴身雕满纹路，蜿蜒若蛟龙，琴弦泛着水蓝色的光，炫丽非常。

白浪眉头微微一皱，根据学过的知识，这似乎是龙骨做的琴，龙筋做的琴弦，而且从成色看，那头倒霉龙修为还不低。

他下意识想捂水无心的眼，不过手到半空，又发现水无心并无反应。

好吧。

高估她眼力了。

聆音长老注意到白浪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一弯，讥讽道，“无意义的伪善……”

她伸出手，十根纤细洁白的手指，从黑纱中探出来，细嫩的手腕与袖口分明。如羊脂美玉似的柔荑，拨了下琴弦，可琴发出的声音，却呕哑嘲哳。

“姑娘，你的琴坏了。”白浪提醒。

“琴坏了可以修，人坏了，难道能修好么？”聆音长老嗤笑一声，寻了快青石作琴桌，优雅卧在树下，调整好姿态。随后，指尖如跳舞般飘飞。

她身遭的“圣灵”，那些骷髅，忽然动了起来，它们飞速地生出血肉长出发肤，转瞬又成了抱着琴箫散着仙气的人儿。

还是那柄琴，还是那只毫无瑕疵没有一点点杂色的玉手，但这一次，奏出来的，却是哀怨却动听的曲子了。

琴音如浪。

白浪忽然感到心脏在一跳一跳地随之悸动。

水无心等人也接连变了脸色，陷入迷茫和挣扎的幻境。

但这等上乘的音律道法，仍然无法动摇白浪的元神，甚至连接近也不能，白浪瞪大眼一下不眨地盯着聆音长老。

曲子很妙，很动听，是一首闺中少女思念亡去亲人的曲子。白浪听师父弹过，但他细细品，却总觉其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从聆音长老指尖传来的，像在挣扎，也像隐约……的求救？

白浪皱起眉。

聆音长老也注意到白浪不受丝毫影响，面露异色，但反而更激起好胜之心。她奏得越来越快，指尖已经完全看不见动作。那首哀怨的曲子也一下字变了。

变得阴森、激烈、疯狂，杀伐和战乱、妖魔和邪祟、仇恨和魔焰，仿佛伴随着音调要化为活物。

水无心等人已经完全陷入幻境，如同被十万层噩梦纠缠一般地冷汗涔涔。

而这时的“魔音”，已经能接近白浪元神，与之纠缠了。可白浪的元神之壁依然稳固地矗立着，魔音裹挟大量灵力，如飞蛾扑火般送葬。

聆音长老越发惊讶，“你很强，并不止是外强中干。哪怕旧法大能也不该有这种灵魂，新法就更不可能了。等等，这个波动……你的境界，至少不灭！甚至无极！你到底是谁？”

“一名普普通通安分守己的考生。”白浪老老实实回答。

“哼，”聆音长老一声冷笑，“不用狡辩。我想起你是谁了。SCP397，无极修为，好辨认得很呐。没想到你竟然混进考生里，还来我的地盘挑衅。”

“啊？”白浪一愣，寻思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个英文名，还带数字的。

这种称呼……非常像是传说中的“网名”，难道她在叫网友？可自己也没上过灵网啊。

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是不是有个无极境修为的仇人网名叫SCP397？

或者骗过她的网恋前男友叫SCP397？

白浪好迷惑。

“如果遇到别的长老，兴许他们都奈何不了你。但遇到我，算你倒霉。”

聆音长老缓缓抬起头，望着白浪，阴恻恻地：

“我很弱，可就算无极境界，也不会畏惧。我的道号是聆音。第一次听到的人，经常会觉得我很擅长音乐……不过，聆音真正的意思其实是……”

噔。

一个突兀的乐阶。

手戛然停了。

聆音长老难得露出灿烂的笑容，“……聆听魔音。”

话掷，天翻地覆。

一声惊雷划破长空，电光伴着嘈杂的鸦声。迷心林整个林子都突变、异化，瞬间暗了下来。

花朵急速凋谢，枝条飞快枯败；阴云遮住天上的白日，滴落淅淅沥沥的血雨，坠在地上，烧出无数窟窿；枝头的叶子一片片掉落、腐烂，尸粉重归灰白色贫瘠的大地。

那只漂亮的手，那只放在琴弦上、能与白浪心中师父相比的手——霎时间，也随着这片林子，枯萎、干瘪！

血肉化为粉末被风吹散。

只余下一对干细的、洁白的修长手骨。

白骨未动。

琴却哳响。

那琴音如同地狱油锅里挣扎恶灵的吼叫一般，干涩，刺耳，惊悚亦恐怖。

聆音长老身周的圣灵“仙女”，血肉再次干瘪下去，化为狰狞骷骨。琴也碎，萧也断，只知道朝人嚎叫。骷髅环绕的她，低着头，一瞬间失去所有的生气。

反倒，古琴，“活”了过来。

刺耳的琴声蔓延整个林子，所有考生都耳鼻流血，陷入晕厥。但这只是余波罢了。

从古琴中发出的，真正的攻击，全都聚为一点，刺向白浪的意识。

那份琴声中情感更加真切，混杂着无数挣扎，求救，痛苦，以及……残杀一切的暴虐。白浪不敢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修为不长的女人，灵气为何有这种浓厚驳杂的杀意。

似乎她连她的灵魂都融入进去。

连生命都融入进去。

诡异的神通，已经完全超出白浪的预料。白浪脑中刺麻，不敢怠慢，赶紧盘坐运功，将功法催到极致。

蕴含着灵魂力量的音波自杀般地撞过来，竟让元神之壁都动摇了。白浪加固防御，而对方也在加大攻击的力度。全面进入了拉锯战。

而聆音长老似乎深知无极境的灵力储备等同无限，在持久上，肯定是耗不过的。她果决将攻势愈演愈烈，丝毫不顾灵魂的损毁。玉石俱焚的攻击，终于让白浪，产生一瞬间的破绽。

聆音长老抓住机会，直接将全部灵魂，全部力量赌上，凝聚出最强也最锋利的一刺！

这一刺，悄无声息。

却锐无可当。

她自认这一击绝无人能够接下，哪怕是地仙，哪怕是地仙之上，也抵不过她融入灵魂的这一刺。

她一辈子都在研究这个。她被爹娘亲手送进神魔的坟墓，吸取亡者的怨气，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魔不魔，就为了锤炼出这一招，据说能“弑仙”的招数。

她为了这个理由被生下来，为了这个理由被活着，为了这个理由被去死。

怎么可能失败呢？

怎么会失败呢。

“咔吧。”

比预想中还要坚如磐石的元神壁终于破裂了。

她的灵魂汹涌钻进去，这一刻，对方的元神在她面前，就像刚出生的孩童般脆弱。

她那濒临力竭的灵魂已融入这道攻击里，大概率得手之后，她也将灰飞烟灭。但她受的教育，从来就不许惜命，也不许犹豫。

可就在出手的前一刻。

她愣住了。

一柄血色的古剑挡在她前方。

是剑灵，是剑的意识，是剑的元神。

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重要的是。

这把剑。

——她见过！

——在神魔的记忆里见过！

——在杀死那些神魔的修士手上见过！

不等她细想，血剑忽然光芒大盛，在那失去保护的元神上方，浮现出一座被咒文锁链封住的土黄色恢弘巨门。门的锁链已经斩断四分之一，使得门能以打开一条缝隙，在那条缝隙里，来自本源的强大精纯气息，泄露出来，仅仅一丝，便令她灵魂被锁死。

她立刻辨认出来，那是旧法修士的第四重极限，阳门锁！

断开的锁链、打开的缝隙，代表这道门的主人，已经摸到洞开阳门的路，即将踏入地仙！

可这玩意儿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修士还能用阳门砸人的？

但很快，白浪告诉了她，阳门的正确操作方式。

白浪的忽然元神窜动起来，电光火石，就藏到了，额……阳门内部？聆音长老被秀得头皮发麻。这才反应过来，阳门代表天道规则，哪怕能杀真仙，也不一定能打破这个。

白浪的元神甚至从阳门中伸出来飞快朝她竖了个中指。

转瞬又缩回去，一点机会都不给。

一切做罢，意识海中，血剑遥遥东指，巨门中的精纯灵力从缝隙涌出，在聆音面前凝聚。

并飞快形成一柄巨大的……蒲扇。

蒲扇造成，随后就轻轻那么一挥，便在意识中扇起狂风，刀子一般吹到聆音灵魂上，令她头晕目眩，灵体几近溃散，再睁眼，更是发现自己已经被吹回千疮百孔的鬼体了。

不远外。

白浪猛睁开眼。

精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