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走廊上,墙漆黑白分明,挂着水晶灯的天花板有墙皮脱落的痕迹,两侧深灰色的厚重铅门上篆刻着复杂的纹路,纹路间有水银似的金色液体金属流动。
虽然看不见门后的屋子里关着什么,但置身于走廊之中,便能感觉得到从那一扇扇铅门后透出的浓烈恶意。
江蓠好不容易才用“你擅自挪用D级灵能物品作为私用”这个污点让白开安静了下来,跟着她们一起离开了解剖室。
不过安青觉得,其实让他在地上再多滚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还能省去她这一周打扫卫生的功夫。
穿过冗长的走廊,沿着雕刻着古怪兽纹的旋梯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见到了光明,就在这时,白开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安青疑惑地看着白开道,“你不是说,涉事人员是你的干儿子吗?你来亲自处理,不是更好?”
“我想了想,我就不去了,我不想让小北知道我是干这个的。”
白开靠在楼梯口的墙壁上,点了一支烟,缓缓吐出烟雾。
“啪啪——啪嗒——!”
“嘶——呼——!”
“如果不是遇到这档子破事儿,我甚至不想让他知道怪谈的存在!”白开道,说话间余光撇了一眼江蓠,眸子里有如利剑般锋锐的光芒涌动。
“为什么?”安青不解,“子承父业不好的吗?听说他还做过预知的梦,我看他似乎很高嘛!花城现在人手这么紧张,多一个干员也挺好的啊!”
“你懂什么?”白开撇了撇嘴,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江蓠抢过了话头。
“我理解他的想法,他是不想让自己的晚辈有一天像楼下那些家伙一样被永远关起来,所以不让他牵扯到司夜会的事物中来,对吧?”
白开叼着烟,看了一眼江蓠,翻了翻白眼,冷哼一声道,“哼!总算说了句人话!但是你别以为这样,老子就能原谅你!”
“你误会了,我理解你,但并不完全赞同你。”
江蓠轻轻摇了摇头。
“你这样的做法是在给他戴上镣铐,蒙上眼睛,你觉得什么都不知道,就真的能幸福的过完一生吗?”
“他作为有独立思想的一个人,这种事情,你应该交给他自己选择。”
“然后呢?”白开反问,声音提高了几分,“跟我们一样,变成怪物,整天打打杀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吗?他才十八岁啊!”
说着,白开看着江蓠稚气未脱的脸,猛然想起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甚至比陆以北还要小一岁,只不过因为被卷入了一起危害极大的怪谈事件,侥幸活了下来,成为灵能力者,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有些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她不就是加入司夜会之后会有什么下场的最好佐证吗?有些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白开不再说话了,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哼!”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这样,有损我花城第一美男子冷酷高傲的形象!白开想。
安青看着白开走远,看向江蓠,眨了眨大眼睛,指着自己鼻尖,苦笑道,“我像怪物吗?我自己感觉挺好的啊!在外面,好多小哥哥找我要微信呢!”
光洁如瓷的面庞上沾着几个细小的血点,深褐色的眸子里隐约透着一抹猩红,笑起来鲜红的嘴唇间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一双手满是血液干掉之后的暗红色块。
江蓠打量了一下安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像!”
……
询问并做完记录之后,小女仆将陆以北领到了位于审讯室旁边的会客室,丢下一句,“你就现在这儿等着吧!”便离开了。
木门关上的瞬间,有锁门的声音清晰传来,仿佛生怕陆以北跑了似的。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以北嘟囔了一句,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窗户。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外面花园里银杏树的落叶随风落下,仿佛下起了一场金色的细雨。
“咔哒——咔哒——!”撬动窗户的声音在会客室里响起,然后沉寂了下去。
陆以北,“……”我只是检查一下,他们的窗户结不结实,并没有想逃跑!
陆以北不知道自己在会客室里待了多久,只记得“检查”了门窗的牢固性,翻遍了书架上的陈列,最后准备确定茶几上的金色兵马俑模型是不是真金的时候,会客室的门开了,一名面容精致,气质冰冷的银发少女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江蓠走进会客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嘴里叼着兵马俑脑袋,一脸茫然的陆以北,淡淡道了一句,“假的。”而后,便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走了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
陆以北缩了缩脖子,缓缓吐出兵马俑的脑袋,小心地双手放回茶几上,回到沙发上正襟危坐。
“你好,我叫江蓠,接下来将由我为你交代后续事宜,交代完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陆以北歪了歪脑袋,诧异的问道,“就这么回去了吗?万一那个什么兔先生又找上门来了怎么办?”
“所以你们就准备这么撒手不管了吗?不是我这个人心眼儿小啊!是你们之前做得太不厚道了,我放心不下啊!”
陆以北语重心长的说着,话语间颇有些“贼子不死,我岂能安睡”的味道。
“畸变种不是恶灵种,通常来讲,不会对一个目标过分纠缠。”江蓠解释道,“毕竟我们不是你的保姆,不能整夜整夜地看守着你,万一看见什么私密的事情,大家都很尴尬不是吗?
“你最近有三次不良网站浏览记录,三十二次同人漫画网站浏览记录,以及……”
陆以北脸上古井无波,面颊却早已经通红,忍不住打断道,“打住打住!你们是查户口的吗?这种事情就不要说出来了好吧!我回去,我回去还不行吗?”
“嗯!”江蓠点点头,“你放心,我也没说不管你了不是吗?”
“从资料上看,你家以前住在牡丹街?如果可以话,请你最近一段时间,回到你家的老屋居住,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很好的保证你的安全了。”
“你这意思……”陆以北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窗外,疑惑道,“你们这里距离牡丹街很近?”
“事实上,就在牡丹街。”江蓠道。
“呃……”陆以北愣了愣,朝着江蓠稍微凑近了一些,竖起一个手掌,小声道,“你把组织基地的地址在什么地方都告诉我了,将来不会杀人灭口吧?”
“不会。”江蓠平静道,“在外人看来,我们只是文化局的下属单位,你要是说出去,我可以以你是精神病患者为由,联系云康精神病院的同僚把你带走。”
“嘶——!”
闻言,陆以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
云康精神病院的大名陆以北早有耳闻,听说那里关着的都是重症精神病患者,进去了几乎就再也出不来了,没想到这个神秘组织竟然跟那里也有合作!
难道云康精神病院里面关着的,其实都是被怪谈袭击之后,脑子出了问题的人?甚至可能直接就是怪谈!
陆以北想着,细思恐极,不禁背后有些发凉。
“那,那你们这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招安计划吗?”
抱住这个神秘组织的大腿,是陆以北原本就打算好的事情,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他不是想做冲锋陷阵的那种,而是“成功女人背后默默支持的男人”那种类型。
“有是有,不过你想加入的话,至少得有一两样特长才行,我们可不养闲人。”江蓠道,说话间脸上浮现起一抹为难之色,“另外,你如果谎报,以后被发现了,也会送到云康精神病院去。”
“……”陆以北欲言又止,心中暗自思量起来。
看见兔先生杀人的梦境可能只是偶然出现的,也不知道以后还灵不灵,要是不灵了,被当成撒谎,就麻烦了。
梦里看见的那个少女背影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而且告诉她说不定也是被送到精神病院去的下场。
那我还有啥特长啊?做饭吗?
一念及此,陆以北弱弱道,“做饭算不算?实在不行,我只能给你劈个叉了。”
“可以。”江蓠点了点头,说话间便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和笔,递到了陆以北的面前,“那么就先来签一下临时雇用合同吧,一式两份,为期一个月,等到兔先生的事件解决之后,还要不要续签,就看你自己了。”
陆以北看着茶几上的合同,挠了挠脑袋,暗自腹诽,劈叉也行?我怎么感觉她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加入,只是绕了几圈,就是在等我自己说出来呢?
江蓠似乎看出了陆以北心中所想一般,看见他在合同上签下大名之后,幽幽道,“没错,是的。”
陆以北,“???”怎么有种不好的感觉?像是签了卖身契一样。
江蓠将合同妥帖的收好,看向陆以北道,“现在你就是我们司夜会的临时干员了,为了确保你的生命安全,你可以选择一件D级灵能物品防身。”
“嗯……”陆以北想了想,“那你能把明王像还给我吗?我听那个小女仆说,那个就是D级灵能物品吧?”
“不再挑一下吗?”江蓠微蹙了一下眉头,“事实上,我们还有三十三件D级灵能物品可供你选择。”
“在数量众多的D级灵能物品当中,【被祝福的大日明王像】可以算得上是体积最大的了,恐怕不方便你随身携带。”
“不了,我这人恋旧。”陆以北面无表情道,“最近老抱着明王像睡觉,没了它,我担心会失眠。”
……
半小时后。
“呼,总算是出来了!”
站在牡丹街的青石板街道上,陆以北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呼吸着潮湿清新的空气,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江蓠没有骗他,花城民俗文化研究管理局距离他家老宅并不远,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即便是古街道路曲折,他也只花了不到三分钟就回到了自家门前。
白墙青瓦,古色古香建筑风格跟街上其他房屋并无太大区别。
飞檐之下,立着两面石鼓,钉着铜环的大门上紧锁,上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大门上方挂着一个木制的匾额,上面写着【陆记川菜馆】这样朴素的店名。
这里便是陆以北家老宅所在,很早以前他家并没有这么大,一楼是个早餐店,楼上阁楼是住人的地方,两者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平米,他的童年便是在这略显逼仄的屋子里度过的。
两年前,老爹花了大半积蓄盘下了隔壁三四家的门面,打通了墙壁,好一通装修,风风火火的准备将自己的餐馆开起来,只是没想到……
站在自家大门前,陆以北轻轻摇着头,叹了口气,“哎!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啊!”掏出钥匙开了门。
老宅很久没有人住过了,自从陆以北出院以后就一直住在学府路的新家,即便是水哥偶尔会过来帮忙打扫,也阻止不了它变得冷清,陆以北一开门,便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
见状,他叹了口气,把明王像放在大厅的餐桌上,撸起袖子走向了卫生间,取来扫帚和抹布打扫了起来。
刚打扫到一半,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轻叩木门的声响。
“当当——!”
“嚯!你们家怎么这么脏?你这臭小子,多久没有打扫了?”
陆以北闻声,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转过身去,便看见了那个身穿大褂,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又黑又壮的汉子。
别看汉子生了一副莽夫模样,可他却有个秀气的名字,苏米,家里世代经营着手工蜀绣生意,住在街对面,是陆以北家的老邻居,和他同龄。
“啧,我这不是好久没回来了吗?脏成这样不是正常吗?”陆以北撇撇嘴道,“你小子也不说帮我打扫打扫?”
苏米闻言愣了愣,“好久没回来了?不对啊,我怎么一直听见你家里有人啊!那天晚上,我还听见有姑娘唱歌呢!我还以为你交女朋……”
话说到一半苏米察觉到了陆以北面色有些不正常,话语戛然而止。
“没有?”
“没有……”
“嘶——!”
陆以北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装潢得古色古香颇有几分田园风格的店铺,一时间竟有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这小子该不会开玩笑,存心吓我吧?
这里距离司夜会那么近,也有怪谈敢搞事情的咯?
可万一呢?
陆以北想着,把手中的扫帚一丢,面无表情的扛起明王像,走到苏米身边道,“算了,太脏了,我先不打扫了,今晚借住你家!这不是害怕,咱们也那么久没见了,我主要是想跟你好好叙叙旧。”
说完,他便麻利的锁了门,一溜烟儿的跑进了苏米家里。
苏米回身看了一眼陆以北家的老宅,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好像看见了屋子里有人影闪过,他一想到自己前些天还打算偷听陆以北和他的“女朋友”干羞羞的事情,不禁背脊一凉,转身就跑。
“哎!臭小子,你等等我!等等!讲不讲义气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