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走廊里前进了一段后,在侧边一个较为宽敞的石室内,德拉克汉放下了怀里的木柴,点起了一堆小小的火焰。随后他拿出背包,将离开拉苏时携带的所有粮食都拿了出来,摆放在地上。数量非常的少,只够一个人半天的份量了。德拉克汉略略说明了一下这个状况后,决定向森林本身索求。虽然在打猎方面他完全是个外行,不过手中银剑的技巧并非徒有虚名。他对此十分自信。
不过现在距离日落应该还有一些时间的剩余,德拉克汉不敢冒险进入丛林。他穿着灰白色的旅行斗篷,里面是深蓝色的圣职蓝袍,无论那种都不太适合白天在林中潜伏,反倒十分显眼。若是日落之后,脱去外面的斗篷,还可以实现隐秘行踪。所以德拉克汉决定等待白天过去再出发。
两个人靠墙坐在石室中,这个房间内只有中央一个古老的石盆刚好盛放柴薪,不知道之前这里是做什么工作的地方。
看着篝火微微跳动的火苗,德拉克汉嚼着干巴巴的面饼,向阿丽莎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了不让我察觉到你的存在而使用了时间倒流的魔法,这样的不算是违背了世界的规律吗?”
阿丽莎咽下剩余的一点风干牛肉,沉思了一会儿。
“那样无疑是违背世界法则的。”她说,“不过相对的,我也只感觉到我只对现实世界造成了微小的影响。因此,也就没有产生其他的现象……”
“你使一束已经熄灭的火苗重燃了……仅此而已。”德拉克汉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现在还是要尽量减少时间魔法的使用对不对?”
“是的。不知何时,亦不知何地,永恒域会对我发出呼唤。”阿丽莎抱紧了双膝,“我只有此生不再使用时间魔法才能避开它。不过,你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向我打听我在那片虚空中看见了怎样的景象……”
德拉克汉苦笑了一下:“我没有穷打听的习惯。”
“本来我也不准备告诉你。”阿丽莎像是调皮一般说道,随即却又深沉地垂下头,“我会背负那片风景,直到永恒终焉……”
“那就,时刻提醒自己吧。”德拉克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休息状态,“人不靠魔法也能生存。那么,就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使用时间魔法了吧。”
“人不靠魔法也能生存么……”阿丽莎苦笑,“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怎么?”
“没事。无所谓,我就答应你也无妨。”
德拉克汉笑了出来。
“你,在笑吗?”
“没有。”德拉克汉长出了一口气,“只是在想,你的兄长似乎并不是那么死板的人。最后他依然选择了救你。不过你们俩似乎关系并不太好?”
阿丽莎沉默了半晌,缓缓地说:“是啊。”
“同样的血脉,同样的父母……这样的羁绊不是轻易就能舍弃的吧。”德拉克汉睁开眼,斜眼看着阿丽莎,她正认真地感受着并不能看见的火焰。
“羁绊么?我与兄长之间,还有那种东西的存在吗?我以为,这只是个被长辈们设计好的骗局而已。”她说道,“虽然为兄妹关系,但我们无论是生活还是教育,都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牵连。比起兄妹,更像是两个只是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一样。”
“……”
“他知道我背负的诅咒,我知道他背负的使命。最密切的关系,不过是如此而已。”阿丽莎随手抓起一根小树枝,拿在手中把玩,“就像之前跟你说过的,他便是总有一天要亲手杀死我的存在。”
“或者也同时包含着必须保护你的意思呢?”德拉克汉说。
“跟你一样吗?”阿丽莎突然歪过头,坏笑道。
德拉克汉一愣。
“呃……”
“不要啊,这样真讨厌。”阿丽莎苦笑,“这样子,我的生活中还能有真正的朋友,和真正的家人吗?”
她是笑着说的啊,尽管是如此苦涩。德拉克汉虚起了眼睛。
“耐心等待,一定会有的。人生还很长呢。”
“对我来说……人生的持续时间,不也是黑暗的持续时间吗?”
阿丽莎幽幽地说完,将手中的树枝投进了火中。
唯独火焰烧尽柴薪的声音还在回荡着。
在听到走廊里的一阵异动之后,德拉克汉全身的神经仿佛触电般惊醒了过来。他立刻离开地面,用手握住了剑柄。阿丽莎也猛地抬起头,畏惧地看着石室的入口。
德拉克汉感觉时间已经到了夜里,是克林维回来了吗?他警觉地靠近了入口,无论如何,进来的那个人是肯定已经知道这里有人存在的,没有被熄灭的火光依然投射在墙壁上。但是,继刚才的一阵响动之后,走廊里也没有其他的声音继续传来了。
但是,一段漫长的寂静之后,走廊里传来了人类的呻吟声。那是一个将死之人奄奄一息之际还能最后发出的挣扎声。
德拉克汉立刻走出房间,点燃了墙壁上的火炬,并立刻看见了走廊的尽头一个人正趴在地面上。他大步走了过去,点亮沿途所有的灯火后,蹲在了那个人的身边。
“喂,你还好吗?”
那个人是个中年男人,尚且还存有一丝意识,不过一支弩箭贯穿了他的喉咙。他身上有土石和草屑,看来应该是失去平衡从上面滚下来的。他抬起头,正在逐渐失去光芒的眼睛带着一点点讶异之情看了德拉克汉一眼。
随即,他低下了头,一动不动了。
德拉克汉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观察这个人的衣着。他并非士兵,感觉更像是农夫,穿着卡潘利塔维亚的民族服饰,身中数箭,失血严重。德拉克汉从他的小腿处拔出一支弩箭,放在眼睛前仔细看,几乎不用他怎么辨别,这就是罗丹公国边境军,鲁道夫的手下们使用的钢制弩箭。
这个人左手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右手却相对很干净,不久之前手中应该还拿着什么兵器。不过德拉克汉也无暇更加细致地观察这具尸体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爬出洞口。
此时他看见了,昏暗的夜幕中,远方山岗上的森林正在燃烧。
橙红色的火光穿透昏暗的雾霭,在山林的深处闪烁着不祥的光晕,并隐约可以听见远方传来的高喊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恶心的焦味。
德拉克汉冲回隧道,直接回到了阿丽莎所在的房间里。
“阿丽莎,这里不安全了。你得藏起来。”
他走向篝火,留下了一段用以照明的柴火,把其他的火焰都熄灭掉。
“出什么事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是军队的人似乎开始清扫这片森林了。”德拉克汉没好气地说道,“他们似乎点燃了丛林。”
“怎么会……”阿丽莎用难以置信地语气说道。
“总之你得藏在更里面一点的地方。他们或许会找到这里来。”德拉克汉处理掉所有能处理的痕迹后,蹲下身背起了阿丽莎,“那个密室。只有那里了。”
他跑向了通道深处,阿丽莎抱紧了他的脖子,一言不发。
“如果……只是如果,你被人抓住,就假装你不是个时间魔法师。藏起你的触媒,一定不要反抗。”德拉克汉叮嘱道。
阿丽莎依然沉默着,不过德拉克汉似乎感觉到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要出去看一看,万一这次冲突波及到克林维,到时候就全无希望了。”
“但是,这样他们不就知道你还活着了吗?”阿丽莎清醒地分析道。
“是啊,但我不可能毫无头绪地在这个森林中去寻找克林维的下落吧?”
“……一定要走吗?”阿丽莎不经意间,语气中流露出了一丝委屈。
德拉克汉突然意识到了。她并非是害怕自己无法离开这里,只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孤独感到无助而已。
他来到了那个通往被藏起来的中央密室的走廊,将阿丽莎放在墙角。
“别害怕,阿丽莎。”德拉克汉说,“想象开心的事情,我们能挺过去的。”
“请,千万小心。”
她低声说道。
德拉克汉看着她瘦小无助的身影,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将书架推回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