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阿莉娅温柔的声音，约兰达愕然地抬头。

一对清澄的眼睛彷佛要把他完全吸进去一样，他瞬间产生这种错觉，甩了甩视线，顿时觉得眼前这位王女的眼睛长得真漂亮。

──明澄而又深不见底。

“啊，凡加迪恩公爵那一边的事情，我今次过来就是想向阿莉娅殿下你道谢而已，绝对没有其他意图。”

约兰达虽然也觉得自己这一番话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不过阿莉娅却好像真的相信了，明白地点了点脑袋。

“我能帮助你的事情，不过就是帮你向各方求求情，说一下道理而已。”

阿莉娅略显困扰和难过。

“奥特兰的新公王已经焕发出不一样的光芒，而我却无光可耀。很抱歉，约兰达伯爵，我也许帮不了你什么，但如果你真的为此感到困扰，我可以再去帮你求求情。”

如此说着的阿莉娅看起来就像是个虔诚的修道者。

热情而不辞劳苦，为了解救世人脱离危难，不惜割肉喂鹰。如果世间上真的存在这种圣人，也许就会露出像阿莉娅此刻的表情了。

她脸上好像真的在洋溢着耀眼、柔和、慈爱的光辉。

单是欺骗能够露出这种表情的她，就足以叫人无地自容了，约兰达伯爵此刻的表情充满了愧疚。

“阿莉娅殿下不必忧心，我……”

“约兰达伯爵请放心。”

阿莉娅没有让约兰达伯爵说出推脱之语。

“我会尽力而为的。”

她的笑容叫人安心。

约兰达伯爵知道眼前王女也许没有多少能耐，却仍忍不住期盼奇迹的再次出现。

“那就先谢谢殿下您了。”

约兰达伯爵由衷地朝阿莉娅行礼，而后者只是说着没有关系，还要求约兰达不要太多礼。

“我想，应该不难，毕竟凡加迪恩公爵那方面也是忙了起来。”

“嗯？”

约兰达微愣一下。

他最近只忙于奔走打点关系，却没有留意最近各大贵族的大动向，竟然不知道阿莉娅在说些什么。

“约兰达伯爵不知道？”阿莉娅瞪大眼睛，“凡加迪恩公爵最近才召集兵力，现在已经有约莫三千左右的数量呢。”

“凡加迪恩公爵要动兵？”

约兰达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听说过，但当时没有太放在心上，现在才惊觉这个情报的爆炸性。

“凡加恩迪公爵打算对哪里动兵？”

“我想，应该是奥特兰吧。”

阿莉娅满脸是忧愁和悲伤，似乎为了即将燃起的点火感到难过一样。

“奥特兰？”

约达兰呆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奥特兰的卢提迪亚伯爵，是凡加迪恩公爵的人，后者一直都想侵吞奥特兰公国，借此壮大自己的力量，而艾洛加德国王也因为对奥特兰的恩宠不再而放任，可没有想到一个弱势的王女却咸鱼翻身，击败了卢提迪亚伯爵。

而现在卢提迪亚的残党已经把力量收缩在领地之中。

凡加迪恩公爵失去了一个卢提迪亚伯爵，浪费了大量时间和资源，他肯定不会善甘罢休才对。

“……凡加迪恩公爵打算至少把卢提迪亚伯爵的领地给吞过来吗？”

约兰达眉头紧皱。

他对奥特兰没有多少同情，因为他不是坐在对面的那一位富有同情心的王女殿下。他更多是在考虑其中是不是有自己可以发挥或是获利的空间。

“奥特兰公爵似乎也意识到凡加迪恩公爵的同动向，士兵一直都在调动……雷恩霍尔，我说得应该没有错吧？你当初应该是这样子告诉我的吧？”

阿莉娅生怕自己说错一般，看向自己的骑士征求意见。后者点头示意，温柔地说着：“殿下没有说错。”

“雷恩霍尔卿，你觉得胜算几何？奥特兰那边才经过叛乱，能抽出多少兵力对付应战呢？”

“伯爵大人，依我估计最多数千，也许六千左右。”

“卢提迪亚伯爵加上他本来派系的贵族领地，占去了奥特兰三成的人口，这一次肯定把家底都给掏出来，大概可以动员的兵力数约莫有五千到六千之数，加上凡加迪恩公爵的兵力，估计能够动员一万多人左右吗？”

约兰达陷入沉思之中，轻抚着自己几天没有修剪过的灰白胡子。

虽然已经久没有领命打仗了，但在以前他也曾经亲自带兵上过战场，他还是懂得一些战事上的知识。

“这场战斗很可能要持续挺久的啊，不过凡加迪恩公爵好像有地龙种……这样一来就不好说了，而且奥特兰才经历过一次叛乱，损伤了很多精锐……”

“伯爵大人所言极是。”

“为什么奥特兰公国不早点动兵？”

约兰达直觉不对。

“想必是因为那位新公王想要立下更大的战功吧。”

雷恩霍尼是最年轻有名的骑士之一，自然不会缺乏战略素养了。如果是他的话，大概就会在刚平定叛乱的时候立即出兵，不等凡加迪恩公爵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确实，在雷泽尔叛乱一事里，那一位“银雀”王女确实叫人另眼相看，但是雷恩霍尔不认为她的按兵不动是明智选择。

如果能够成功自然足够威震艾洛加德，但如果战败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不认同这种兵行险着的做法。

是否一战功成万骨枯姑且不论，只要在凡加迪恩公爵的兵力集结完成前，先攻下卢提迪亚伯爵的领地，扫清残党，事情肯定会好处理得多，届时凡加迪恩公爵单是寻找开战的理由，就得费上好一些力气才是。

而现在只要凡加迪恩公爵宣称卢提迪亚的残党向他求助，就已经师出有名了。

不过，雷恩霍尔也明白这已经是奥特兰的唯一能够获得好处的出路了。

在刚平息叛乱的当下就立即动兵会带来很多问题，处理这些问题长则需要几年时间，所以就算艾露娜希贝儿能够在短时间里出兵，也是伴随着很大的风险。

她恐怕也是想把这种风险压到最低，才会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吧。

宁愿多面对凡加迪恩公爵的援兵，也不想后方出事吗？雷恩霍尔对此还是相当佩服的。

“战争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恐怖了，这一战事得死多少人呢？”

阿莉娅关注的重点放在了平民百姓身上，表情显得悲伤。

“就没有阻止的方法吗？”她带着恳求之情询问自己的骑士。

雷恩霍尔很是抱歉地摇了摇头。

“陛下也乐见此事，他虽然不会明说，不过……”

放任却是可以的意思吗？约兰达似乎找到一条出路。他所属的派系实力太弱了一些，现在除去了大王子、二王子以及三王子派别外，其他派别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压得很低了。

本来国王能够允许如此多派别的存在，就是想要派别之间的互相制衡罢了。

但到了王储之争越发白热化，他也默许了这些派别化整为零，这样有利于国王更替时国家的稳定。事实上，已经有很多派别开始附属在一些大贵族的势力之下了。

约兰达也知道自己该另投一个势力才是。

但是，该投哪一个，他一直苦无头绪，不过他觉得这件事也许可以提供一个很不错的思路。

“那有办法让战争快点结束吗？”

阿莉娅换了个难题丢给雷恩霍尔。

雷恩霍尔面露苦笑。他稍作沉思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一般，站在旁观的角度开始分晰说：

“如果奥特兰能够尽快战败的话，这场战争也许就能够提早结束。凡加迪恩公爵不可能动员领地里全部兵力，但是奥特兰要在非全盛情况下抵御凡加迪恩公爵以及附属贵族们的军队，应该会精锐尽出，这个时候只要……抱歉，我说多了。”

为了应付凡加迪恩公爵正面的战线，后防很可能会出现空虚状态？

约兰达眼睛亮了起来。

他是一位边境贵族，可以动员的兵力也不过是数百左右的数字，但如果他找其他贵族借一些，也许可以凑到两千之数。

他正好有几位相熟的贵族可以借兵。

最重要的是，他的领地和奥特兰公国接壤，非常临近王都雷泽尔。一旦奥特兰和凡加迪恩公爵开战，他自己是不是可以带兵直取雷泽尔的王都呢？

届时，只要把这一份战功归于凡加迪恩公爵，他肯定就会既往不咎了吧？甚至他还可以借此投诚，跳槽到凡加迪恩公爵的势力。

同一时间，陛下也不喜欢奥特兰公国，所以才会默许了这一次战争，约兰达一旦出兵也可以算是投其所好。

这真是一举两得啊！

约兰达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得站起身体。

“约兰达伯爵？”阿莉娅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雷恩霍尔也是不满地看向约兰达伯爵，似乎是在怪责他的失态和失礼。

“阿莉娅殿下，我想起还有一些要事要办，就不再打扰你了。”

约兰达一扫脸上的阴霾，连声向阿莉娅道别。阿莉娅有一些跟不上节奏的样子，哦哦地点了两下头。

“伯爵大人如果有事的话就先离去吧。”

阿莉娅毫不计较约兰达的失礼，反而相当善解人意地让约兰达离开。后者回了一个感激的表情，便连忙转身离开。

雷恩霍尔送了他一程。

“殿下，你是故意提点约兰达伯爵的吗？”

再次回到阿莉娅身边的雷恩霍尔忍不住问道。

“嗯？”

阿莉娅呆了一下，歪起脑袋来。

“雷恩，你在说什么呢？”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眼于整个庭园。

原来不经不觉间又下起雪来了。

今年似乎不会有很大的雪，至少那一群擅长观星的魔法师是如此推测的。但无论如何，战事会持续多久，就端看上天的心情了，一旦暴风雪来临，无论是否分出胜负，两边也会就此鸣金收兵了吧。

“雷恩，你说……为什么两边都要这么急呢？”

“因为两边都在争取时间吧。”

雷恩霍尔听明白阿莉娅的意思，稍作思索后这般回答。

“是吗，那真是有趣呢。”

阿莉娅笑了笑，放下了茶杯转手去拿起一块饼干轻咬一口。雷恩霍尔看着这个静静地茶享受着下午茶的王女殿下，脸上溢出了无奈的笑意。

他知道这一份善良之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不会说破，因为那样就太没有意思了。

“殿下，要乱起来了呢。”

“是啊。”阿莉娅叹息一声，“只愿大家都能好好活下来吧。”

她脸上挂着悲伤。

可是，双腿早就已经躁动不安了。看见她裙摆下的双腿一直在互相磨蹭，雷恩霍尔再度吐出一口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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