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城郊的一个小酒馆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喝着酒,然后和桌子对面的酒友一起谈论着今天发生的大事情。
当朝宰相,脑袋直接就被砍了下来,而且还挂在城门口示众…这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
“哪里止啊,那挂着的人头旁边,还细细列出了他的所有罪状。好家伙,足足四大张纸才写明白。你就知道这罗兰到底犯了多少事了。”
而对面的那一个衣服破烂,但是气色还算是不错的瘦弱老头则是嘬了口酒,打开了话匣子。
“职权滥用,为城里面的那些不交税的赌场提供保护。包
庇奴隶商贩,而且还强拐强卖女童。”
“但是这两个都不算是什么大麻烦吧?毕竟这可是很多官员都在做的啊。”
壮硕男子却是对此略感不解。
确实,如果只是这两项罪状,就遭到这般的处置,确实是有点不合常规。
毕竟啊,这种事情就算是一些小治安官都在做,一个宰相做点这种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们早就是习惯了这些乱象了。
“这还是最轻的两个!如果只是这点屁事,他还会被抄了家?”
而那瘦弱的老头子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的品了起来。
“…这两壶酒就当是我请的了,麻烦您这个读过书的文化人,告诉我那些布告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壮汉见这老头子一言不发,立马便明白了他到底是想要什么。
毕竟啊,他和这老头子也算是老熟人了,偶尔也就是互相蹭蹭酒喝,然后谈天谈地。
“咳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说道。
“你可就别在这里装样子了。该说啥就说啥。”
“那罗兰啊,还在朝廷里结党营私,目无皇上,欺上瞒下,罪不可赦!之前不是还有那镇守西北的格兰将军反叛的事情么?而那罗兰,就是把帝都军需库里的物资全部搬了出去,去支援叛军!这种罪状,他还能不死?”
老头子放下了酒杯,唾沫横飞的说道。
引得周围的酒徒一阵侧目。
“…真的这么严重?”
壮汉也是不由得咋了咋舌,觉得这事儿好像真的太大了。
…光是想想这种叛国的罪行,就知道,肯定逃不了砍头。
而且还带着其他足足几页纸的罪行。
这罗兰到底是有多脏,多黑。
不言自明。
“而且啊,但凡给这罗兰交了钱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寻求他的保护的人啊,全部都被充作奴隶,发配边疆啦!这皇帝现在是要大搞清洗。我们啊,也都悠着点,多干点正经事儿。要不然啊,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他喝着酒,似乎是有点上头,大大咧咧的在这算不上大的酒馆里说道。
而周围的所有人,却都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吧,他们有时候喝酒上头了,也喜欢时不时的骂一骂这皇帝老儿。
反正在这种地界儿,也没人会管这种事情。况且人嘛,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点,背锅侠的。
但是…目前这段时期可就得好好管一管这嘴巴。
要不然…真的被谁抓住了小辫子…
那可真就是玩完了。
他们不傻。
这些已经在这帝都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的人,不会蠢到连这点风声都闻不到。
这罗兰的死,也只是个引子。
为什么先前什么都不爆出来。
而现在却是把这些事情一个不落,全部抖到这明面上了?
…要变天了。
他们心里面都和明镜儿似的。
他们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
但是…这些可都是他们在这帝都生活,所得出的经验。
皇帝哪次要搞大事情,不都是要先杀几个贪官或者是几个党首祭天?
而这次…直接砍了宰相。
事情可能会更加的大。
他们能做到的,也就是啥都不多说,啥都不评价。
做好份内的事情,不多言语。
而这个老头子…
他就自求多福吧。
……
“…格兰。”
第二天的清晨,赫格尔依旧是保持着和以往一样的衣着,来到了皇城地底的监牢内。
而上次来到这里…还是面对那愚昧至极的斯罗尼王室。
而这一次,则是面对这一直以来的老师。
“…您来了。”
格兰此时面容枯槁,身着囚服。
但是他的眼睛,却依旧是炯炯有神,丝毫不逊于往日。
其中的神采…让赫格尔不由得感到一丝悲凉与怀念。
他在怀念当年那个严厉的老师。
他在怀念过往那个执着的将军。
他在怀念曾经那个刚毅的灵魂。
而现在…眼前这个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男人,与他记忆中的画面…
重合了。
他的泪水仿佛受到了号令,想要夺眶而出。
但是…这泪水却又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力的阻挡,不能离开眼眶一步。
…是啊。
现在的他,是皇帝。
是整个国家的脊梁与尊严。
代表着的,是克勃格帝国。
而面前的…是“叛党之首”。
虽然他也清楚,这位老师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泪水还是不能为他流下。
至少,在他的面前,不能流下。
“…许久不见。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而且…也已经做到了。”
他咬了咬牙,将目前格兰最想听到的话语,一一告知了他。
“…是这样啊。臣知道了。多谢您的理解。”
格兰却是和往常一般,即便是听到了这个他一直都在期待着的回答,在表情上,也是没有露出任何的异样。
而赫格尔最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
“合格的帝王,从来不把自己的想法展露在外。绝对不能让他们,从你的表情,你的言语,你的行动里预估你的想法。”
这便是格兰自小便教导他的话语。
他对此…记忆犹新。
“…还有什么想要为自己辩护的么?”
赫格尔依旧是强行让自己板着脸,对着那苍老憔悴的身影问道。
但是声音,却又不受控制的变得沙哑,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