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欣雅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会如此轻描淡写地从陈宇哲嘴里说出来。
那一瞬间，胸口仿佛被什么巨大的情绪堵塞住了一样，连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难。
但仅仅是一瞬而已。很快，云欣雅就冷静了下来，她没有像一些其他女生一样死命追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之类的话题，而是十分理智冷静地咬了咬嘴唇，轻声说：
“是……因为我爸爸跟你说了什么吗？”
“……是。”陈宇哲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
“你们都说了什么？能够让你这么坚决地改变最初的念头？”
陈宇哲眼神有些黯然：“他告诉了我们，现在的我们还没有能力负担起自己的将来，让我们等有能力替自己做出选择了之后再——”
“这些话我不是早都听腻了吗？”
云欣雅一脸平静地注视着他：“我们已经成年了，早就有替自己做出选择的能力了。只要这次的插画大赛我能够获奖的话，不就证明了我也有能够独立生活的资本了吗？”
“是你带我走出了之前囚禁了我那么多年的囚笼，给了我作为自己而活的勇气。”
“我们明明已经一起幻想过未来的生活了，也都在拼命为那个目标努力。”
“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选择退缩呢？”
陈宇哲没有说话。
虽然云欣雅现在的语气十分的平静，但是他还是清晰的看得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是啊。说好了要一起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追逐自己的梦想的。
不仅是她送去网站投稿的插画就要完成了，自己写给《剑歌》工作室的剧本也快要完成了。只要成功了的话，只是凭借版权费，自己也就有底气去站在她父亲面前，抬头挺胸的告诉他，我能照顾你女儿一辈子。
但是，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现在的自己，依然只是一个赚不到足够养活两个人生计的钱的普通高中生。
许久，他的嘴里才传来一句苦涩的道歉。
“……抱歉。”
抱歉。
那两个字瞬间摧毁了云欣雅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真的做梦都没想到，最后先支撑不住选择投降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陈宇哲。
她终于抑制不住眼眶的温热，蹲下来死死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仿佛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的努力和坚持全都变成了无处发泄的委屈一样。现在的云欣雅突然无力的发现，自己原先可笑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绕了一圈却依然回到了原点。
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个人，带着自己飞过了云层和天际，去见识到了天空之上那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却又在最后将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的自己丢回了原地。
“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抽泣中的云欣雅断断续续地说道，眼泪滴答滴答地掉进草丛里。
“我认识的陈宇哲……明明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他明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啊……”
“如果连你都败给现实了……那我该怎么办……”
看着蹲在地上无助的哭泣着的云欣雅，陈宇哲无比的心疼，但是却找不到任何能够安慰她的话。
是啊。唯独自己这个逃兵没资格安慰她。
“雅雅，你听我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陈宇哲换上一副尽量温和的语气，蹲下来对她柔声说道，“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而已，又不是没机会再次在一起了。”
“你的父亲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能够高考给他们一份满意地交代，他们就不会干涉你之后的任何选择了，那时候我们再——”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云欣雅抬起了头，她微红的眼眶和泪迹斑驳的苍白面孔让陈宇哲的胸口一阵阵发闷。
“我已经将一切都压在那幅画上了……早就已经回不去了啊……”
“我一刻都不想再回到那种为了冰冷的成绩而麻木做题的生活了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哪怕远远离开这里也好！”
“离开这里……对啊，离开这里！”
她突然抓住了陈宇哲的手，脸上露出了一抹牵强的笑容：“宇哲，你带我走好不好？”
“咱们可以跑得远远的，永远不再回来。我们可以租个房子，我出去打工供你在家里写小说都可以，我也会坚持画画的！我们可以先结婚，孩子不急着要，等到我们的生活都稳定下来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雅雅！”陈宇哲的语气略微严肃了一点。
“清醒一点！那样做你真的会开心吗？你真的打算和你父母决裂吗？”
云欣雅也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啊！”
“难道要我告诉自己，你之前对我说的话全都是骗我的吗？”
“说要宠我一辈子，说要带我去看很多美好的东西，说要和我走过往后余生的所有路……”
眼泪扑簌扑簌地如同断线一般，云欣雅带着哭腔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
“如果没打算带我走到最后，那从一开始就别带我走进你的世界啊！”
——
——
陈宇哲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看着眼前蹲在地上，肩头一颤一颤的云欣雅，突然发现事情似乎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欣雅对自己的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呢？
自己只是按照正常的男朋友的相处模式，去尽自己可能的对她温柔对她好。但是在她的世界里，现在的自己早就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男朋友形象了。
自己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变成了她的依靠和支柱，是她的一切。
自己营造出来的爱意，对她已经变成了上瘾的毒药，变成了空气和水，变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原本自己以为只是坚持到高考结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现在看来远远没那么简单。
现在的云欣雅，对自己有些爱过头了。
连陈宇哲自己都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云欣雅对自己的迷恋已经如此狂热，已经到了完全离不开的地步。
但他也十分清楚，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
就是他自己。
尽管陈宇哲从来没有在生活中刻意去利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影响云欣雅的行为，但是有些东西都是在他无意间潜移默化的发生着的。
比如陈宇哲从来没有花费力气去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云欣雅心中最完美的形象，但是自己其实已经不知不觉间让云欣雅心中最喜欢的形象变成了自己。
比如最开始乖巧懂事、温柔恬静的云欣雅，现在却变得如此叛逆、任性，终日都活在自己给她营造的梦境里。
这些都不是陈宇哲有意的，但是依然是他自己的过失。
因为自己的原因，现在云欣雅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危险很多倍。
已经站在悬崖边缘了。
看到此时如同落魄的小动物一般失声痛哭的云欣雅，陈宇哲心里前所未有的复杂了起来。
……现在再想主动让她离开自己，应该是已经不可能了。
但是自己答应她父亲的事情，依然要做到。
仅仅片刻，陈宇哲就已经想清楚了一切，目光中也露出一丝悲戚。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唯一的办法。
哪怕成为她一辈子都怨恨的恶人。
成为被所有人唾弃的人渣。
但如果……真的能稍微拯救一下已经因为自己而站到悬崖边缘的云欣雅的话。
那他义无反顾。
——
——
“云欣雅。”
眼睛都哭得红肿起来的云欣雅抽泣的声音稍微小了一点，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对上了陈宇哲那双漠然的双眼。
“你肯定知道，我有一种特殊的天赋，总是能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细微的小心思。”
“这种天赋，它的用处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多。比如我可以三言两语诱导我讨厌的人在大庭广众面前出丑，也可以几句话就博得一个陌生人的好感，更重要的是——”
云欣雅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
“——我可以操控别人的感情，让别人爱上我。”陈宇哲嘴角邪异地咧了起来。
那一刻，云欣雅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停下。
“我呢，其实一直都是个性格很恶劣的渣男哦。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那些无知的人被我肆意操纵着彼此的感情，将其玩弄于掌心。”
……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本来就不相信任何与爱情有关的事情，爱情就是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那不是真的。
“我也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才向你告白的哦，云欣雅同学。”
……我不想听。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起来。
……别说出来。
……求你……
“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
“我对你的感情只是玩玩而已。”
“你不会真的觉得我要和你过一辈子吧？”
“别傻了，傻丫头，做什么白日梦呢？”
陈宇哲诡异地笑了起来，目光中满是嘲弄，仿佛在嘲笑一个可笑的小丑一样。
“——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
“——我不会喜欢你的。”
“醒醒吧，云欣雅。”
“别把美好的谎言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