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近二十日的稳步行军,南部的补给线已建好两条,连日的胜利让全军自上而下沾上傲气,高连明不觉得南部有任何门派值得忌惮,而中部的三道防线,也不过是稍留了点心罢了,几十日来天魔宗虽因筑固补给线而一直放缓推进速度,但每攻一城,无一例外是摧枯拉朽,连同北将象军在内天魔宗八军如锋刃一般,刺穿南洲身上的纸皮甲。
天魔宗行军稳健,在圣主的指令下保持聚集姿态,八军从未分散过于遥远,随时可互相支援,根本不给敌方出奇兵破掉一军的机会,南部城池四十余,天魔宗也未做出全数攻破的策略,而是循着一个方向推进,避免了兵力分散,也避免了过多的损耗,如此稳当的行军战略,高连明自然心安,唯一让他偶尔头疼心忧的,只有后方的黄坤虎军。
如附骨之疽。
高连明原是三小姐苏衿一脉的人,不在其脉核心范围,故自三小姐妖丹被毁,下落不明后,他是最早依附大圣女唐还的一批人,唐还对这些原三小姐的人多有拉拢,但高连明这种不及核心的人物始终不及核心。
“会南、陵华两城五天前被破,虽说比之前多了些抵抗,但也之拖了两天。”
高连明远眺日出,一轮大日冉冉升起,山色青中夹白,是近来小雪添上的。
高连明身旁站着一位相貌平平,身材比常人高大的儒士,他担任了高连明多年的幕僚,他道:
“后方黄坤虎军有往东行军的趋势,故我以为,是大圣女从中作梗,让圣主派二圣女攻打东线。”
“二圣女素为大圣女眼中钉,喉中刺,郭伯约,看来大圣女是不打算给她染指汉宁的机会了。”
日出东山,高连明沐浴在日辉下。
谋士郭伯约避开日光,几步走入寨墙阴影处,道:
“主子投靠大圣女实乃明智之举,二圣女生性嗜杀,是谓虎狼,更是有勇无谋之辈,非明主也,相较之下,大圣女待人以宽,以利以义招揽,鱼与熊掌兼得,天下明主已无出其右。”
“好一通马屁,恭维了大圣女又恭维了我。”
话虽如此,高连明大笑数声,极为受用。
然而,郭伯约面无表情,话锋一转道:
“只是,主子投靠大圣女,连锦上添花都不是,更说不上雪中送炭,主子对大圣女不过可有可无,容我一猜……”
郭伯约斜靠寨墙,冷言道:
“日后大圣女与二圣女彻底反目,主子恐为马前子,过河卒,乃至弃子。”
高连明刹那间被惊得浑身冷颤,平复下来后,问道:
“此话怎讲?”
郭伯约并无保留,诚恳道:
“主子原属三小姐一脉,三小姐出局后,转投大圣女一脉,大圣女对三小姐一脉多有拉拢,但仍留戒心,少有重用亲近,更何况主子背景不深不厚,本是门中寻常供奉,因是军道修士且治军有方才被选为主将,如此看来,恕我直言,主子表面上是金玉其外的主将,实则为败絮其中的可弃之子,主将一职正是最好的诱饵。愈是背景不深厚者,大圣女愈会用得无所顾忌。”
“那该如何是好?”
高连明听完之后,思量半响,似乎自己处境真如郭伯约所说一般,面色灼然。
郭伯约离开寨墙阴影,双手一拱,古井无波道:
“两条路,主子可投靠二圣女,主子待在大圣女一脉,所起最多不过锦上添花之用,而二圣女如今势弱,主子的投靠自然成了雪中送炭,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视主子为弃子。”
高连明渐渐平复心绪,在脑海里犹疑良久,看向郭伯约,问道:
“那第二条是?”
郭伯约面色冷冽,目光暗藏杀机,不急不缓道:
“以二圣女的人头铺路,为大圣女雪中送炭。”
他说完后,转身走入阴影处,留高连明自行取舍,只留下一句,
“二圣女嗜杀,日杀俘虏三十余人,为俘虏所杀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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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补给线已经完工,天魔宗圣主下令宣称主攻西线,实则由大雪蛟龙军等五军主攻汉宁盆地,西线仅有一军,火速设下数十个大寨,军旗也是寻常一军数倍,为的是掩人耳目,但南洲方面并未中计,有两万余人屯兵汉宁,双方在中部剑拔弩张,火药味俞加浓烈,不知何时战事起。
除中线汉宁五军,西线一军外,还有两军向东线靠拢。
分别是二圣女唐伊所领的黄坤虎军,以及高连明所领的北将象军。
星河漫天,黄坤虎军驻扎在河流岸边,以保寨内水源充足,结丹境修士可做到辟谷辟水,但返月境修士却仍需如常人般饮食,若盲目驻扎高地夺地利之险,一旦被围便只有死路一条,在一处驻扎五日者,必择水而居,古往今来因水源被断而兵败者数不胜数。
水面倒映群星,一叶小舟在上,尽压星河。
“以往见书上说‘水光接天’,可不如今晚,‘天在水’来得好看。”
唐伊一袭被染红得看不清原样的白衣,血腥味仍未散去。
午时黄坤虎军来到河边驻扎,竟碰到一股从南部逃往中部的门派余孽,天魔宗兵临南洲,沿路上灭门无数,平均一军灭掉大小门派六十三,对那些不愿屈服的毫不手软,虽不似唐伊那般嗜杀,但也会将满门不降者皆杀,降者杀去三分一以作杀鸡儆猴,起初不愿屈降的门派极多,但在听闻天魔宗那摧枯拉朽般的实力以及狠辣作风后,纷纷望风而降。而所谓门派余孽,多是些逃过灭门之劫的门派中人,有的逃往中北部,有的毅然决然找天魔宗报仇,有的则躲到南部不知何处。
唐伊遇到的那股门派余孽,是两家不同门派混合,近千余人,其中一派见到有着血海深仇的天魔宗后毅然报仇,唐伊领着七十位返月修士,提枪杀入,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她边杀边数,如梦痴狂,手中将方银芒掠过不知多少人的惨叫,待她数到二百二十七是,那一派七百多人已尽数死绝,而隔岸观火,在降与不降犹疑不定的另一派,见那女魔头提枪闲庭信步的走来,直接归降。
尽管如此,唐伊还是杀了五十余人才将剩下的收为俘虏,用她的话来说,便是用来解解渴。
这群俘虏比当场暴毙野外的,不过是名长了些,日后死状更惨了些。
“北将象军名义上是在后方以备伏击和增援,实际上,大圣女的小九九你比谁都清楚,无非是来监视你,让你的黄坤虎军待在东线,跟东线守军慢慢磨皮,耗损你黄坤虎军的兵力,也防止你去往汉宁。”
老儒士坐在唐伊对面,毫不理会这女魔头的附庸风雅。
“这事我当然知道,快是大姐肚里的蛔虫了,她巴不得我死,我也盼着她死,大家心里都阴森,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足够的,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道理谁不懂?”
唐伊话里不见恼怒,轻笑道:
“上次我向她借兵,她百般推辞,向她请战,她只是犹豫,果然今天借兵没有,东线敌人一大堆,啧啧,这等体贴入微的好姐姐,我以后倒八辈子血霉都碰不到了。”
老儒士破天荒的笑道:
“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你这姊妹。如此般配,夫复何求?”
“也就求她死,早点死,我一定痛哭一场,厚葬一场,陵墓修得老大,日后当上圣主后设个忌日,把情数做足,也不枉这姐妹孽缘一场。”
唐伊转身弯腰捧水泼脸,河水冰凉,她拂去脸上水珠,道:
“东线有一条广潮江,我们这一岸有七座城,南洲盟军集聚汉宁,谍报上说有两万,我猜还暗藏了七八千,西线地险,驻兵无需太多,那么只剩东线了,应有一万左右,七座城都分摊是最好,不过地方不会傻成这样。”
她叹了句,
“不好打啊。”
“我方黄坤虎军五个寨,这些天来做出向较为易取的铜水城逼近的趋势,应吸引了部分人马。”
老儒士顿了顿,继续道:
“前几日斥候截获军情,说是江流城暗藏伏兵,但这军情不知是不是敌方故意泄露的。”
“那我们便泄露给后方的北将象军,他们要是按耐不住,出一手昏招,大败而归,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唐伊起身撑篙,缓缓靠岸。
老儒士接着说道:
“假若两地皆有重兵,那么剩下可打的,只有夏洺和山青了,先打哪里?”
“到时候再说,口渴了。”
唐伊站到岸上,妖艳的舔了舔嘴唇。
与此同时,先混入门派,再混入俘虏营里的刺客,早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