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法琳小姐说过,医生的职责无非就是找到病根并解决它——虽然听起来很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难于登天。

“果然,已经蔓延到这种程度了么。”

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在她的面前,躺着那个男人。断掉的手臂已经被接上,但人似乎依旧在昏迷中——大概这也是华法琳小姐会同意我跟她一起来到这里的原因。

男人的衣服已经被清理干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所谓性别的差异,而是他从膝盖开始一直扩散到大腿根部的、蓝紫色的晶体。

矿石病。

即便是没有接触过源石技艺,仅仅作为一个普通居民活着的人,居然也被感染了矿石病。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的?”

“他站起来拽我衣领的时候吧,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他在起身的时候的确踉跄了一下。”

华法琳小姐叹了口气,站起身,从包里取出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戴上。

“准备手术,再拖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手术?在这里?”

我有些愣神。

华法琳小姐身上还只裹着一条浴巾,四周也仅仅做过简单粗略的无菌处理。在这种堪称恶劣的环境下动手术,成功率将会大大减少,对一名医生而言简直是地狱级别的考验。

“通知医院已经来不及了,总之应急处理保住性命优先——输血准备,手术刀。”

“啊、好!”

我不是第一次看华法琳小姐做手术,自从她带着我一同旅行开始,这样大大小小的手术就时常发生,大到八十多岁的老头老太,下到出生不久的孩子,同样无论种族无论身份,在华法琳小姐面前都是挥挥手就可以轻易切开的东西——渐渐的我甚至怀疑,她究竟是在救死扶伤,还是在以剖开别人的肚子为乐。

矿石病暂时不存在治愈的方法,所以目前能做的应急措施也极其简陋,用最粗暴的方法割开皮肤,将晶体块逐一剔除来暂时缓解病症扩散——这个过程必然是极其痛苦的,而为了尽量缓解这种痛苦,对医生就有着别样特殊的要求。

源石技艺。

使用医疗方面的特殊源石技艺,从皮肤外探测晶体在皮肤之下的结构,用最小的疮口暴露出晶体根系并加以剥除。

我看着面前这一副惨状,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但像这样严重的情况,不愧是就算借助了源石技艺也很难控制住疮口大小,也就是说,这次手术会留下疤痕或后遗症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一百。

“别愣在那里,给我止血钳,没有设备做不了吸引,动作得赶快才行。”

“明白!”

虽然稍有迟疑,但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听从她的安排。

她不是普通的医生,而是那个白发的血魔医生,是那个华法琳。

*

刀光划过皮肤,顺畅地去除肉体与晶体的粘连,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干净利落,果断而又迅速。

这是无论哪一个医生都要为之哑然的高明的医术。

毕竟她是血魔。

在血魔眼中,再怎样高贵的人类也仅仅只是食物。华法琳小姐和普通血魔大概有所不同,但似乎也不过是将食物的概念替换成了患者而已,以至于无论观赏几次,都能在为她果断利落的手法震撼的同时后脊发凉。

那简直不是手术,而是刀与线的舞蹈。

“缝合伤口,手术终了。”

晶体在手术盘中整齐码开,华法琳小姐放下了刀,摘下口罩长吁了一口气。

两个小时。

并不算很难的手术,但一样令人精疲力尽。

空气中死一样的寂静,昏黄的灯光跳动着,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得人心头发紧。

“辛苦了,华法琳小姐。”

我没有多说话,我知道她很累——刚刚早上才经历过那样激烈的战斗,还没有好好休息,又来坚持这两个小时的漫长手术,就算是血魔,也总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她侧眼看了看我,噗嗤一声笑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救他?”

我愣了愣。

我看到了她还有些红肿的脸和嘴角残留的血迹,这人洗澡也不仔细,连这种明显的血污也没有去除干净。

华法琳小姐盯了我一会儿,转回了视线,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

“这个世界生病了,你知道吗?”

“……诶?”

“我说,这个世界生命了——一种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她似乎是在回答我的疑问,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需要一个人去找到世界的病根,但那太难了——几百年前人们就开始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几百年过去了,除了没有进展,连解决这个问题的想法都渐渐被遗忘了。

“我觉得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在让你麻木的同时加速着记忆消逝的过程……怎么说,可能习惯也是一种病吧?只不过就算我也治不好就是了。”

“……”

我渐渐开始不明白她话里的逻辑,那仿佛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视角,即便用力仰望也看不真切她的高傲。

*

啪!啪!

断断续续的掌声从身后传来,我本能地扭过头看向门外,华法琳小姐却依旧躺在原地,充耳不闻。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身躯算不上强壮结实,却有着压倒性的气质,仅仅站在那里,就压得人不得不低下头来。

“完美的手术,小姐,魏某人想您献上敬意!”

“啊啊……官腔就别打了,怪傻的。”

华法琳小姐扭过了头,略带嫌弃地看着那人,僵硬地笑笑。

“好久不见,你已经完全变成政治家了呢。”

*

“魏彦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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