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肌肉的一阵酸痛,任剑侠揉着几乎要开裂的脑袋,挤着眉头睁开双眼,从这片有些萧瑟的林间草地上爬了起来。
“啧。”
他轻轻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有些撕扯的痕迹,沾惹上了许多的杂草与泥土,分不清这些伤痕与脏污究竟是沈若皖还是韩笑造成的。
“他们居然没有杀死我,这可真是……”
他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不禁用手捂着脸,嘴角一阵抽动。
自己当时本来就要得手,干净利落地解决韩笑,在那之后去森林之中抓回逃走的沈若皖,从而完成这一次神圣的狩猎。可最后,他却不知为何被击晕了。
感受着后脑传来的疼痛感,那里此时似乎被凝固的血液缠住了,随意活动一下头部,头发便会因此传来一阵撕扯的微痛。
“太天真了。”
任剑侠嘴角向上扬着,那双阴冷的眸子里面此时满是嘲笑与戏谑的情感。
斩草不除根,那就意味着留下无穷的后患。或许他们以为自己会放弃韩笑这个狩猎的目标,放弃沈若皖这个荣誉章,但任剑侠可不会放弃自己内心的追寻。
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他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默默吸了口气。
这里略微显得过于偏僻了,远离人道,遮蔽天空的树叶让他几乎难以看到升在高空的太阳的方位,从而更难知晓自己该如何走出森林。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这让人无言的局面属实让人无可奈何。
但路还是要走的,他总不可能以养伤作为借口,在这片森林里肆意地休憩。
时间不等人,他不禁摸了摸腰间的长剑,又忍不住露出个阴暗的微笑。
“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本以为他们早该知道这一点的,没想到,韩笑这个蠢货居然还能够连续犯这个简单的错误。”
居然没有把自己的长剑扔掉,反倒规规矩矩别在自己的腰间,他想到这里,心情既是舒畅,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一阵空虚。
好在他没有让那一丝空虚支配他的思想,目光没有太多的迷惘,他望向更远处。
该出发了。他对自己说着,迈出了自己的脚步。
树林里的茂密小草让他的行走显得并没有那么轻松与写意,不像是踏青亦或是赏秋,反倒像是披荆斩棘开辟道路的先人。他就这么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在不知有没有道路的森林中行走着,许久也没有见到一条大道,让他的心神也有些焦躁。
按理来说,这并不合理,这周边不应该是什么人迹罕至之处。这里可是蜀地通往延昌城的驿道附近,周边的人家应该不算太少,可眼前所见除了草,还是草。
循着山势,他慢慢往山下走,但感到自己走到了平坦之处,眼前所见仍然是无数的树木,这反倒让他怀疑起自己当时的决断。
“这样一想,倒不如往高处爬,登到高山的顶端俯瞰低地,或许还能寻到一处安身之处,找个小村庄度过一晚。”
尽管现在不过才中午,但他还是料想到这边的人迹之稀少,担忧起自己是否能够在黄昏野兽出没之前找到一处村庄。
叹了口气,他将裹在身上的衣服稍稍解开,流着汗继续往前面走。毕竟现在已经往山下走了,现在如果回头去山上找自己的目的地反倒是在耽搁时间。
继续往前面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他总算看见了一条道路,从树林之中走了出来,他看着从天空降下的光亮,眼前所见除了一条沿着山势慢慢往上攀登的黄土路,还有让他不由得驻足的一片沃野。
他比对了一下,感觉自己现在应该走到了距离延昌城大约骑马四五天行程的地方,只不过确实偏离了原有的道路,往北边翻越了几座山,来到了山间的小盆地处。
他没有地图,此次的出行有些匆忙,除去随身的干粮和长剑,其余的东西都没有携带,此时他更是没有了粮食,腹中空空,让他也觉得有些走不动路。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去找这附近的村民寻一餐午饭倒也不错。他想了想,仍旧皱着眉头,但没有继续傻站在原地,而是朝着远处的几间房子走了过去。
一餐午饭顶多充饥,在抓到沈若皖补贴自己之前,他必须还要获得几天的干粮。
他走了一段路,无视了尾巴直立朝自己狂吠的几只凶犬,手扶着长剑凌云,扒开篱笆,绕过种在自己面前的那些辣椒,走入这一户农家。
他走进农家,一眼就看见黑黄干瘦的一家人,他们睁着干涩的眼睛,灰黑的脸上带着茫然。任剑侠看着他们开裂的脸庞,将视线望向了同样呆滞张着嘴的孩子,吸了口气。
“能否让我在此……”他刚想说话,便看见一家人的碗里只剩下不知是什么的汤水,看上去不像是粥,但也不像是纯净的水,上面不知是否漂浮着什么油污。
“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家里的男主人终于反应过来,枯瘦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任剑侠甚至怀疑那根手指或是这张桌子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大人你看。”
男主人的手指指着自己的碗,表情里满是苦涩。
任剑侠的喉结梗塞了一下,他的手轻轻放在凌云上,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孩子和女人直接吓得抱在一起,孩子更是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任剑侠顿时就明白了,像自己这样手里拿着武器的人或许时常洗劫此处,让这里的农家对于像自己这样的人十分恐惧。
这样的人怎么能被称之为武林中人?他随即将自己的手指从长剑上挪开。
“你们的邻居也同样没有粮食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任剑侠的表情仍旧严肃,但颤巍巍的男主人还是镇定下来,投给妻子与儿子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缓缓解释道:
“本来如今过了秋收,大家也都有收来的作物和粮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山贼出行,还有官府征收赋税,所以才没有余粮的……”
任剑侠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就问道:“那你们怎么过冬?”
男主人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视线在任剑侠的脸上不住地飘忽着,手不由得捂住自己的额头。
“过一天是一天,”男主人似乎也在自我安慰着,“人总是有活下去的法子的。”
“……抱歉,打扰了。”
任剑侠看着他们喝着的那碗浑浊汤水,表情也难得动容了一下,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此沉重的场面,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在询问了这周边的几户人家之后,任剑侠得到的答案也没有变化。他看着那只凶恶的狗,似乎也明白它为何对着自己狂吠。看着它那一样嶙峋的身子,任剑侠也觉得自己有些迈不动脚步。
自己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却也很有意义。他明确着这个事实,将有些软下的心再度坚硬起来,他不能在这里停下自己的脚步。
像这个小村落发生的事情广泛地存在于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任剑侠自诩为一名侠客,不能着眼于一人一村的悲剧,更应看得长远。除去一个山贼窝,还会出来无数的山贼窝,还会有无数人生灵涂炭,这无计解决,自己也无法应对。
但他可以杀死那些危害安宁屠戮百姓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挽救许多可能会死去的生命,这远比自己守卫一个村子的安宁更有价值。
“很可怜,但是与我无关。”
他默念着,重新走到大道之上。他判别了一下太阳的方位,决定还是沿着这条道路往东北方向走,到时候应该能够到达巨门山。到了巨门山再度往南边走,很快就能够到达延昌城。
延昌城……他相信那几个人会前往那里修整,到时候在城中将他们一网打劫。
更何况,就算他们再度逃走,自己也不是孤立无援,城中的武林高手绝对不止他一个,想要困住携带杀人犯沈若皖的韩笑一行人并不困难。
只要目的达到就行,他倒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酬劳。
这么想着他慢慢往前面走,步履却越来越慢,倒不是因为疲惫,只是饥饿让他有些头昏眼花,呼吸也比之前沉重了不少。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听到身后传来若隐若现的马蹄声,他听到这声音,一时有些出神,不由得绊了一跤,摔在路中央。
他这一摔倒是清醒过来了,看着身后朝自己疾驰而来的马车,他心跳几乎都要停住。
但好在,马车的车夫反应过来,死死拉着缰绳,几匹马才来了个刹车,尘土飞扬,没有让马蹄如铁锤一样砸在他的身上。
马车夫一脸惊恐与愤怒地望着趴在地上的任剑侠,刚想要骂骂咧咧喊几句,马车的帘子却被掀了开来,一个戴着乌纱帽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探出脑袋来。
“小兄弟,你怎么回事?”男人先是阻止了马车夫想要呵斥对方的举动,略带关切地问着地上的任剑侠。
任剑侠心里仍然一阵庆幸与慌乱,但也没有太过慌乱,有些踉跄地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咳嗽了几声。
“在下任剑侠,一介江湖侠士,因有恶人相害,行囊被窃走,如今身无果腹之物,只得踌躇前行。先前摔倒一事并非有意行之,实乃饥肠辘辘头昏眼花,趔趄摔倒之意外。”
男人听到任剑侠的解释,摆了摆手,脸上带着笑意:
“不就是肚子饿吗,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你说你被坏人抢了钱财和干粮,这倒是一桩大事。不如这样吧,我送你到县里,你直接去报案,让捕头帮你找回小偷便可。”
任剑侠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但仔细一想,心里又生出一丝犹豫。
毕竟他可是要前往延昌城,而非这附近的县里的。捕头估摸着也找不到韩笑他们,毕竟他们一行人朝着东边走了,那里应该不是县里的捕头能管得了的。
可他嘴上还是说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剑侠在此谢过阁下。”
他走进马车车厢,看着有些富丽堂皇的马车内饰,看着对方身上穿着的青黑色官服,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看着一脸随和,友善地望着自己的男人,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阁下……如今在何处高就?”
男人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终于有些兴奋地抖了两下,他的胡子似乎也翘了起来:“本人……咳咳,如今是这里的县令,五岐县的县令,哈哈,没想到我这么年轻个人,也能够当县令吧。”
任剑侠听到这句话,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他看着自己腰间的凌云,想起刚刚那些农家的苦命人说出的话,默默闭上了眼睛。
……
农田田垄之间的秸秆,如今升起阵阵浓烟,火势很迅猛,几乎要将这个寒冷的夜晚点燃。
秸秆之下,两具尸体也在慢慢化为黑灰,看不出人形的身体扭曲着,炭化着,最终化作与秸秆灰的杂质并无两样的玩意。
月光照耀之下,几乎没有太多的朦胧与迷雾,远远望过去,银白色的光辉之下,一桩罪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逝着。
更远处,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停下了自己的马车,他将马车里的财物与珠宝有条不紊地裹在一个行囊里,嘴角咧开。
“我不相信恶有恶报,但我希望自己能够当那个惩罚恶人的审判者。”
他狠狠地在马的身上抽了一下,骏马嘶鸣一声,拖着马车向道路的旁边飞驰过去,摔在山涧之中,只留下血水在他的眼中闪烁。
“这样就够了。”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糕点,像是狼吞虎咽一般吞了下去。
你们的死去,对我来说是前进的食粮。他看着马车的残骸,表情灿烂。
——————————————————————
太久没更新了,今天被游戏逼崩溃了,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