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纤然走在半山坡上,踏上一条小路,灵巧的下着山,中途停下,看着刚刚解冻的溪涧,碎冰顺着溪水流淌。

苏纤然俯下身子捧水洗脸,娇嫩的脸蛋遇上冷水,她不免打了个机灵,蹲到溪边,撑起下巴,阳光和煦,冰雪渐融,眼前景色乍暖还寒,她心境祥和。

细细算来,她已经在这住了一个月,天暖些后,她出门不少,清晨倒处闲逛,在大山雪景里混迹,饿了就回去,每次总能见着热腾腾的早饭,她也不含糊,拿起就吃,简朴是简朴,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尽管有时候他不在,出门下了山,没一起吃,苏纤然也不怨他,只是猜他会不会下午打只雪兔或者别的什么回来,如果打不着,去雪村掏别人的鸡窝,摸回几只鸡蛋也不错,不过事后一定得还上点东西,村野人家生活不容易,盗亦有道。

苏纤然回到屋子,走到屋后,打量木竿上一件件衣服,有的是从村子里换来的,有的则是两人那天进山时穿的,至于贴身衣物一类,她自认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却也没胆子晾在外头,全晾在屋里,记得刚刚开始时,陈亦见到那些衣物还很别扭的,还被她笑了两句,不过日子一长,他也对这事习以为常了。

她摸起衣服,昨天下午晾上的,这两天阳光好,干了一半,估摸着下午就可以收回来了,扫视一番,那件进山时他给她披上的衣衫也晾着,苏纤然摸起它,眼神温柔,忽然觉得苏衿那丫头名字取得太好了,一个“衿”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会做的不多,不会做的太多,不会做饭,不会织布,不会绣花,一个贤淑妇女会的,她多半不会,晾衣服算是她为数不多会做的了,时不时就来看上几眼,守着这些衣服,平平淡淡的日子算是多了分念想。

苏纤然回到屋子,火炉旁留着一碗热汤,他人已不在,应是下山去了,苏纤然也没在意,捧起热汤,那个心思细腻的少年专门放在火炉旁,她喝的时候还热腾着。

热汤熬的是兔骨,冬天捕不到什么猎物,唯有掏兔子窝,他的伎俩熟稔,三四天就能带回一只,当天吃完后,第二天还能煮汤当早饭。

“或许养只在家挺不错的。”

喝着兔骨汤,苏纤然小声呢喃,见多了他带兔子回家,也渐渐觉得兔子可爱了。

“难道不是吃多了觉得兔子可爱?”

苏纤然笑着打趣了自己一句。

吃下早饭,美妇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孤芳自赏的想着,可惜他不在,不然自己的身材一定让他看直眼,苏纤然躺地上,记起陈亦调侃自己是个活了几百岁的事,没来由的气得有些牙痒,小气了一会,就有些痴痴的看着他的地铺,或许以后八辈子,都碰不上这么好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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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亦走下了山,来到村子的不远处。

今年临春时的一场十年一遇的大雪,没对村子的营生有多大的影响,快入春了,山路冰雪消解,绉纱也该拿去镇里卖了,积攒着妇女一个冬天的心血,谁都想卖个好价钱。

那位之前借宿给他们二人的妇人是最重视这件事的,冬天晒出的绉纱质地最好,也最能卖出好价钱,村里有个绉纱开门红,年末不用愁的俗话,讲得就是这个时候的绉纱卖得好,讨个好兆头,一年到尾都会吉吉利利,过年关的时候就更不用愁。

妇人一年到尾,除了冬天以外,都托人往镇里卖绉纱,她靠绉纱吃饭,靠绉纱生活,比别人更看重这个说法。

陈亦躲在暗中观察这个妇人。

那一晚上的梦,对他造成了很大影响。

而且除了那晚上外,他再也没做过一次梦。

或许那梦里,僧人所说的,就是正确的答案,只要他为阿修罗提前将罪人送往地狱,那就能脱离幻境。

而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两个人――妇人和苏纤然。

他近一个月找村里人打探过很多消息,妇人的丈夫确确实实是应征入伍的,镇子里的官老爷几年前来过,点了几个村里最结实的汉子,扔下几两银子,给村里人分了,妇人是分的最少,因她没孩子要养,公婆又死的早,没什么负担。

陈亦得知她的丈夫确实是入伍之后,便探听另一消息――妇人是否与人通奸。

他暗中观察了近一个月,甚至有几次半夜去守着,每一次都无一例外的一无所获。

而二月二,也快到了。

二月二,龙抬头,春将至,阿修罗手持天雷将罪人送往地狱。

这是僧人的原话。

僧人在提示他,只要为佛行事,出手将罪人送往地狱,就能离开这个幻境。

陈亦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来了,因为再过一天,就是二月二。

他没发现那个妇人有一点与人通奸的迹象,此次她托人往镇子里卖绉纱,或许她托的那个人,会是……

负责往镇子里卖绉纱从村里走出,一个个都是高大的汉子,四处向姑娘们打起招呼,丢下几句半素半荤的话,逗得年龄小的脸红,年龄大的看不过眼,大胆回上几句荤话,高大汉子们默默接下,没得寸进尺的又回几句。

一个老爷爷坐在桌椅旁,桌上摆着账簿,他是这村的村长,是村里为数不多识字的,他提着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毛笔,一家家的计数,东边大马家给了几两绉纱,西边小马家又是几两绉纱,一件一件写得清楚。

妇人捧着家里的绉纱出门,见着汉子,脸色平淡,放下绉纱就走,男女授受不亲,她没直接把绉纱递给汉子。

汉子拿起绉纱,脸色如常,继续和别人插科打诨。

一切正常。

陈亦看在眼里,轻叹了口气。

他离开雪村,走回山上,脚步缓慢。

离屋子越近,金色梵文就亮上几分,微微发烫。

最近七天来,都是如此,而当他靠近苏纤然的时候,也是手心最热的时候。

似乎一切都在指认着一件事……

他不想面对的事……

来到屋子前,陈亦伫立了一会,开了门,就见苏纤然坐在火炉旁扳着细嫩好看的手指数数,陈亦见了,走到她身旁坐下,问道:

“你在数什么?”

“数着自己的生辰日还有几天。”

苏纤然低头数了一会,问道:

“你没抓回兔子?”

“哪会每天都能抓到呢?三四天抓到一只已经是很走运了。”

陈亦回答道,他没将自己刚才跑去山下的事情说出。

苏纤然平淡的哦了一声,仍在数着,数完以后,方才开口道:

“下次抓到了,就别吃,养在家里。”

“等养肥点再吃?”

陈亦揶揄道。

苏纤然先是白了他一眼,暗骂他不解风情,紧接着,想了一想,笑盈盈的说道:

“那要不要养肥你之后吃了?”

陈亦别过头去,不看她。

苏纤然没纠缠下去,换了话题,道:

“我生辰日在三月十四,不算吉利的日子,但也不晦气,马马虎虎吧。”

“然后呢?”

陈亦问道。

“要是我们在这幻境里留到那天,不如就搬去村里头住,要是想环境好,也可以搬到镇子里。”

苏纤然念叨起这种事,语气愈发像一个持家有道的女子,她看向陈亦,想看他什么反应,却发现他还保持着别过脸的姿态。

“你怎么想?”

苏纤然轻声问道。

陈亦沉默了良久,苏纤然默默等着,没催他。

他缓缓开口道:

“去镇子不错,你该住镇子里,村子太小,也不繁华。估计你住着住着就乏味了。”

苏纤然展颜一笑,

“那就去镇子。”

陈亦转过身来,朝她摊开手掌。

苏纤然不明就里,陈亦说道:

“给我些灵符,之后到镇上,我装成抓鬼的道士,给富贵人家露上几手,估计就把我当仙师了,能赚上些钱。”

“你一个修道之人竟然要靠行骗挣钱啊。”

苏纤然没什么好气,但还是从坤袋里取出所有灵符放他面前。

“省着点用,或许你能到城里骗钱。”

美妇无不揶揄的说道。

陈亦收下灵符,没再说话,低头沉思了一会,才柔声问道:

“你想我抓只雪兔养养?”

“嗯。”

苏纤然点了几下头。

“养兔子要伺候它拉屎撒尿的,你能伺候得来?”

这下苏纤然有些犹豫了。

她小小的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不养了?”

陈亦拍了拍她的香肩,轻声道:

“养着吧,这雪山里土生土长的兔子毛白,很好看。”

苏纤然还是犹豫,她说道:

“我怕脏,不想伺候它。”

这会轮到陈亦叹气了,道:

“我来伺候它行吧?”

苏纤然嫣然一笑,打趣道:

“那你就好好把它当祖宗。”

“知道。”

陈亦走出屋子,看着这初春将至的景色,近几日云多,高空上积蓄了厚厚的云海,明天是二月二,会有一场雷雨。

他自言自语道:

“反正最后一天了,你开心点好了。”

他狠下心来下了决定。

苏纤然在屋里抱着腿,想着他抓来兔子,自己就帮忙喂,除了拉屎撒尿外,自己都好好伺候,想着之后到镇子里,应该当个好女子,跟这么好的男人过起日子,自己得更好一些,想着要是他行骗被人揭穿,自己不能眷念家里的财物,要立刻跟他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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