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茂说出这句话之后，先要努力从李飞的眼睛中找到一丁点恐惧，那种面对更加高等的生命时从内心滋生出来的恐惧，但是丰茂什么都看不见，李飞甚至望向了其他地方。
反而是丰茂更加惊讶，为什么李飞的反应这么平淡，难道他意识到不到，丰茂刚刚说的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世界的命运。
如果智脑诞生在一个月前，世界就再一次前进一步，而没有，未来的一段时间人类只能在淤泥里停滞，可这样喘息的机会并不会持续多长时间，接下来人类要面对的可能就是倒退。姆卡德在短短的几年内拉高了世界范围内的科技水平，这样的暴涨之后是急转直下的情景，人类将再一次站立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姆卡德当然也有对社会坏境预估的社会学家，他们几乎在每一次公司的例会上抨击智脑计划的实施，但是这一次智脑计划失败，他们却没有想象的开心，反而是意识到另外一个严重问题，徒然拔高的科技，没有扎实的脚步一步步走过，是不切实际的高空造物。
在整个世界持续不断的期待下，姆卡德则已经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人们预期的成果不会在短时间内到来，而矗足姆卡德楼下，是已经忘记人类探索精神的科学家，重拾信心又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谁也想不到，这个璀璨像是星辰的科技之光，已然悄悄暗淡，即将陨落，耸立a城中心的姆卡德已经摇摇欲坠，迄今为止最高的建筑仿佛脆弱的禁不起任何一场风暴。
“都走了。”丰茂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突然异常的失落，除了他们这些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内部人员，其余人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窘境，丰茂收回了自己放在李飞肩上的双手，低下了头，声音低沉的说到：“所有同事都走了，我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最后一个......丰茂突然哭了出来，眼泪瞬间划过他的脸颊，他想起自己是抱着怎样的理想走进全球最顶尖的公司，并且一再见证它硕果累累，碾压式的给所有科技公司带来一次革新，抱着奉献式的热忱，如今丰茂却眼看着核心人员的心灰意冷，他们有的悄悄离职，有的泪洒自己的办公桌，但他们最后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丰茂在今天之前，依旧在不断尝试着各种数据，哪怕在同事异样目光的注视下，丰茂也不愿意放弃，他内心何尝不知道现在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只是不甘心罢了，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无人陪同，今天他坐在自己工作的位置，侧着头目光穿过落地窗，这里能够将整个a城尽收眼。
曾经这里也热闹非凡，不少社会学的同事看到他们热情洋溢的模样，会忍不住泼他们冷水，其他科室则是一脸艳羡的盯着这个办公室。
可谁会想到，在期望骤然升至顶端的时候，也是最失望的时候。
丰茂双手掩面。
李飞听不到他抽泣的声音，只是看到一颗眼泪穿过他指缝，然后滑落至地面，李飞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最后把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李飞也终于开口说道：“你也不用那么失望，其实......”
其实他们并没真正的失败......
可是这句话，李飞要怎样才能说出口？李飞另外一只手紧握着拳头，死死攥着。
丰茂突然抬起头，带着泪痕问道：“其实什么？”
李飞看见的是一个男人的面孔，这才发现他可能很久都没有刮胡子了，满脸的胡茬，甚至连头发也很久没有打理了，刚刚怎么没有先发现他的状态这么糟糕，现在李飞叹了一口气，一手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荷包里。
如果，如果告诉丰茂，001就在这里，会是怎样的结果？
李飞手指已经碰到了手机，能够感受到它现在正变得越来越烫手。
丰茂的情绪稍稍过去，伸出两只手挤压了自己的泪腺，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在李飞面前这么失态，也不是他一开始的打算，今天下班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办公室，觉得再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就一路走了过来，以前他内心烦躁的时候，就喜欢到酒吧来，今天也是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过来了。
没想到说着说着，丰茂就憋不住了。
而丰茂在整理自己情绪的时候，李飞已经掏出了手机，屏幕面向自己，握在手中，李飞原本已经下了决心，但是真要展示给丰茂的时候，又有些犹豫，他回想起002的叮嘱。
——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丰茂皱起了眉毛，看着李飞不知道为什么他是这样的举动。
李飞也暗自再一次下了决定，重新开口说道：“那个，其实......”
“嗯？”
丰茂低头看了看李飞的手机，但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手机的背面，以及李飞紧握手机的指节有些发白，他露出更加疑惑的神色。
李飞继续说道：“在我这里......”
“啊!”突然，闪烁朝着他们跑过来，李飞听到这个声音，瞬间扭头看过去。
什么时候闪烁已经距离他们这么远了？李飞丝毫没有察觉，一直以为她就在自己的身后。
闪烁跑到李飞的身边才停下来，李飞则是看着她的身后，想知道她背后是什么东西。
幽静的巷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远处则是一个小小的黑影窜动，李飞也开始紧张起来，看不见阴影里是什么东西。
丰茂的注意力也被角落里的东西吸引。
李飞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道：“是什么？”
闪烁因为害怕，双手都抓着李飞的手臂，气喘吁吁的回答道：“是猫。”
“猫？”
李飞不明白猫有什么好怕的，紧接着黑猫已经走出了阴影来到了路灯下面，它嘴里叼着一块什么东西。
李飞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块肉？
黑猫也盯着他们，不断的尝试着靠近，而闪烁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难看。
黑猫又靠近了一些，看样子还想到闪烁身边来，但是闪烁不停的朝李飞的身后躲，一边被吓的不断的乱叫。
看到闪烁这么害怕，丰茂也走上前把闪烁挡在自己的身后。
黑猫见接近不了闪烁，把嘴里的肉放在了地上，用嘴拱了拱，又看着后面的闪烁，小声的叫了一声。
听这个声音，黑猫似乎并没有恶意，叫的声音里甚至能听出温柔。
李飞也跟闪烁说道：“不用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闪烁却还是不肯出来，眼神嫌弃的盯着那一块肉，李飞发现之后顺着目光看到地上的肉块，突然也犯上了恶心。
那是一块已经腐烂了一部分的烂肉，并且也在同一时间，李飞好像恢复了嗅觉，一股浓烈的恶臭钻入李飞的鼻腔里，因为肉块距离他最近，一阵猛烈的恶心感冲出李飞的喉咙，把他呛出了眼泪，伸出手臂挡在自己的鼻尖。
丰茂也注意到了，朝着后面躲出一步。
黑猫还在示意闪烁，看样子甚至有些委屈，可能是想要把这一块肉送给闪烁。
三人都蹑手蹑脚的走远了一些，虽然李飞也看明白只是黑猫的好意，但是这东西他们实在接受不了，最后甚至微微点头，说了一声：“谢谢，不用了!”
这才拉着闪烁朝着远处走去，但是他们现在的方向依然是朝着巷子里面走，那种浓烈的臭味完全没有消失，李飞捂着自己的鼻子，终于意识到他们跑错了方向。
正准备回头的时候，丰茂用手碰了碰李飞，问道：“这是什么？”
听到丰茂颤颤巍巍的声音，李飞几乎是头皮一麻，甚至有些不敢去看。
丰茂拉了拉李飞，看样子是想李飞确认一遍，或者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飞几乎是一寸一寸的移动自己的脑袋，生怕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等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个垃圾堆。
准确的说，是一个堆满了腐肉的垃圾堆，看到这样一幕，只是一眼李飞也忍不住吐了出来，猛烈翻涌的胃部几乎要把所有东西全部吐出来，一股酸味又刺激了丰茂，也没有忍住。
等李飞双眼通红的抬起头，慌忙的在自己身上找着纸巾，眼角已经挤出不少眼泪。
在四下无人的夜晚，这样一幕实在太有冲击性，他们慌忙的像是串街的老鼠，不过这一次他们终于找对了方向，一路狂奔走出了这个巷子。
李飞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半蹲着喘着粗气：“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烂掉的肉。”
丰茂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想了想说：“可能是之前台风带来的，又没有处理，才变成现在这样吧。”
李飞想起暴雨那天，他确实看到了不少冻肉吹到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