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注意距离。不知道伊丽莎白女王号上面到底装了什么，我们小心行事。」

「了解。」

在与战舰的距离突破2500的时候，WW自带的距离测算程式才会正式启动，虽然这种测算程式的探测距离相对较短，但其近距离探测的精度却可以维持到米级。这在动辄上千米，甚至离开了视距之外的空战中已经算得上是破格的动态精度了。

距离2013，暂时还未出现异常，被动探测器没有报警，也没有雷达锁定自己。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就在不久之前，短暂的大概只能称得上是走神的失误就让他们失去了一个队友。

「开始规避机动。开始规避机动。安东，从下面绕过去。」

「了解，卡尔琴科，你也要小心。」

卡尔琴科再一次提高了速度，开启了加力，巨大的加速度一下子就把他狠狠的按在了WW的支撑架上。眼前的景物飞快的流逝，而那个巨大的黑色巨舰也在视野中越变越大。

也就在这个时候，耳机中突兀的响起了急速的蜂鸣声。

『遭到锁定！遭到锁定！』

扭转机头，多年生存在战场上的直觉让卡尔琴科甚至在警报想起之前就开始了行动。他用相当暴力的方式在空中拉出了一个直角，与数百颗弹丸组成的超音速蜂群擦肩而过。

「操！甲板上面有防空炮！」

卡尔琴科恨恨的骂了一句，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停下，几乎每隔两秒，他都要转换一次方向，在天空中飞出诡异的之字形轨迹。

这是最古老，但也是最常用的避弹轨迹，但在极高的速度下使用这种技术则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对魔导士的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考验。

带着尖锐的哨音，能够轻易把人体拦腰截断的十二点七毫米口径电磁穿甲弹从耳边呼啸而过；八十八毫米高平两用炮打出的空爆弹不止一次地在身后炸响；甚至还有绵密的二十二毫米口径多管火炮打出的弹幕，每一次都是紧贴着他的身体擦过。

汗水从额角滴下，沾湿了不久之前撞破的伤口，让本已平息了一些的疼痛卷土重来；卡尔琴科的嘴唇已经涨成了紫红色，甚至有无数血丝正从他的眼中绽出，大量涌上头部的血液和被剧烈震荡的三半视规管让他的视野不仅开始发暗，还给他带来了剧烈的晕眩感。

纵使是经历过微创手术，让自己对这种高速运动产生的G力有了抵抗的魔导士，在这种堪称是极端的环境中也无法承受。

卡尔琴科现在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无数的焰火在他的身后爆开，无数的子弹追随着他的身影。在这种高速下，只要有一颗子弹命中，就足以把卡尔琴科送到另一个世界。

卡尔琴科深知，只要自己有一瞬间的失误，自己就会立刻变成绞肉从空中坠落。

死亡，这个生物最为恐惧的事物正无时无刻的陪伴在他的身边。

恐惧，这应是卡尔琴科现在所能感受到的最鲜明的情感，肾上腺素疯狂的分泌，带来的某种类似于火场怪力的诡异兴奋感让他的手微微颤抖。

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卡尔琴科看着面前纷飞的弹幕，单调而机械的开始了闪避动作，生物的自我保护能力启动，这暂时的让他忘记了恐惧。

左，右，左，右……

就像是一只发了颠的山羊，卡尔琴科在天空中飞快的蹦跳，划出极其曲折，犹如闪电般的之字形轨迹。

近了，近了，更近了！

弹幕的数量愈发狂暴了起来，甚至于似乎整片天空都要被弹幕填满，本应没有任何回避的余地，但他还是冲了上去。

爆炸，枪响，以及自己耳边飞快流逝的风声，但在卡尔琴科的耳中却是一片寂静。他已经听不到其他的了，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纷飞的弹幕，以他从未做到过的精度闪躲，然后前进。

连续的翻滚让他感到恶心，漾出的胃液灼烧着他的咽喉和口腔，酸楚的味道混合了封闭式甲胄中的血腥味、汗味一起涌入鼻腔。剧烈的，仿佛要把身体撕裂的痛楚刻在身体之上，无数次闪避给他的身体留下挫伤，被拉扯到极限的韧带正发出悲鸣。

但他不以为意。

他，就要死了吧。

卡尔琴科默默的想着。

浓腥的粘稠血液滑出他的眼角，从他的脸颊边滚落。

但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的感到自己活着！

「啊啊啊啊啊！」

卡尔琴科大吼，就像是一头拼死一搏的狮子。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无比清楚的看到了，那艘巨舰，就在自己面前！

终于，终于到了！

他拉起机头，冲破了最后的弹幕，向着自己升限之上的天空直冲而去。

直射而来的阳光一瞬间灼伤了他的双眼，但他没有闭眼，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那个散发着宝贵的光和热，但却早已消失在云层之上的光球。也不知是为什么，并没有追击的炮火向这边射来，但他知道，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轮太阳了。

他的爬升速度开始减缓，最后，在大约为高度14000的位置，推进器在响了一声后彻底停止了工作。

燃料，耗尽了。

但就是在这个高度，出现了一个相当短暂的通讯窗口，在这只有短短的两秒钟的时间里，卡尔琴科拍下了五张伊丽莎白女王号的俯瞰照片，并把它们发送给了佩瑞妮。

在佩瑞妮回话之前，通讯窗口关闭，再度笼罩起来的电磁干扰甚至把他和安东隔离开来。

在一万四千米的高空中，彻底耗尽升势的卡尔琴科开始了下坠。

从他开启加力冲向伊丽莎白女王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一个航空魔导士所能携带的燃料其实并不多，而他们所携带的燃料大概也就能让他们能够堪堪的飞抵任务空域，并在执行任务后返航。因而，即使遇到了极端情况，在战斗中开启加力也是大忌，毕竟魔导士的加力一般只用于快速的一击脱离战术，并不能用于这种长时间的避弹机动。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搞到情报了不是？

这样的死亡很好，感受着洒在脸上的温暖阳光，卡尔琴科默默的想，只不过，有一些孤独。

但，就真的要这样去死吗？

不经意地，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那种依旧没有消退的兴奋状态让他对相对容易的接受了死亡，但却也同时激发了潜藏在人类血脉里的凶性。

卡尔琴科是斯拉夫人的后裔，在他血脉里的战斗民族之血在死亡关头燃烧了起来，在他唇边勾起的笑容开始变得狰狞，最后变成了狂放的大笑！

转过身，卡尔琴科面向下面的战舰，端起手中的咒式步枪，用指尖挑开保险，拉开枪栓，把咒式弹推入枪膛。

扣下扳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枪声，金色的弹壳跳出枪机，一发接着一发，足以媲美枪榴弹的炮击术式接连打在战舰的甲板上。

爆炸的烟尘覆盖了甲板，卡尔琴科无法得知甲板的受损情况，但这都无所谓。一个弹夹中的十发子弹顷刻间就被他倾泻一空，那些伴随着他一起下坠的弹壳甚至还跟在他的身边。

拨掉弹夹，把新的弹夹插入枪中，再一次开火，他脱掉了面罩，感受着一次又一次枪托撞击肩膀的感受，以及越来越大，简直要割伤皮肤的风。

就在他打出第三十六枚子弹的时候，甲板离他已经只有不到三秒钟的距离，这一次，炮击术式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仅只是卷起了烟尘，而是掀起了巨大的爆炸。

大概是有什么的弹药被打爆了，至少在死前，自己反咬了它一口。看着战舰甲板上腾起的，甚至足以驱散烟雾的巨大火光，卡尔琴科露出了野兽般狰狞的笑意。

「BINGO！中奖啦！」

卡尔琴科大声笑了出来，然后放开了手中的枪械，从腰间掏出了在自己成为魔导士的那一天，每一个魔导士都有配发的大口径左轮手枪，然后毫不迟疑把枪口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马上就要死了，也没有什么时间剩下了，但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去做。

他可不想在死后还变成那些渴求杀戮，漫无目的游荡的钢铁亡灵。

而这把手枪，就是为了让那些不幸被击坠入敌阵，但还留有开枪的能力的魔导士自我了断用的武器。其装填的特质子弹可以保证完全破坏人类的脑部结构，并通过场的特殊震荡，确保灵魂立刻破碎，回归背景能量。

不想再想下去了，不然，可能就会失去开枪的勇气。

「кланяться（拜拜）」

不知是对谁，他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然后闭上了双眼。

扳机，被手指轻轻的扣下。

在万米之上的高空中，一声孤寂的枪声响起，然后，消散于飘荡在天际的风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