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的话题？”

阿零观望了一眼下方已经将这座大楼包围起来的空艇师团士兵们，看他们似乎并没有要立即杀进来的样子。

“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直接讲重点吧。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虽然阿零已经见手放在了武器上，但终归是无法对昔日的朋友下手。而就在这样长久而静默的时间当中，卓月缓缓地开始阐述：

“我出身于非常普通的人家。父亲是工薪阶层，母亲早早就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和父亲离婚了，并且丢下卓天和我去了国外。我们兄弟二人从我六岁开始就只靠父亲一个人来教育。他是个非常严格的人，但实际上并不坏。毕竟那是我的父亲。”

“……。啊。嗯。”

卓月突如其来的自述，让阿零有些猝不及防，更不知道这里应该接上些什么话，只能慢慢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一开始，我和卓天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糟糕。但是一切的改变都是母亲从家里离开的那一天开始的。他开始非常看重我们两人的成绩，会变成互相比对的对象——这在有兄弟姐妹的家庭里非常常见，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会更加严重。成绩，排名，表现稍差的一方，往往会很多天没有晚饭，而父亲会拿着竹条强制逼迫那个人在书桌前看书，严格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期间也会穿插着打骂，像是‘废物’，‘蠢货’一类的词汇。我都习惯了。”

……所以，一直被教训的那个人，就是卓月么？

卓月像是知道阿零想要问什么，立即否定了他的想法：

“不。从小开始，卓天的成绩就不好，他在十几年间从来没有一次赢过我。在父亲辱骂他是废物，痛打他的时候，我就一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我应该帮他吗？谁知道呢……”

卓月诉说的时候穿插着平静地叹息声，听不出是悲哀还是无奈。

“然后，一切就从大学毕业之后改变了。我在大学期间的学业不佳，因此并没有在军队中得到什么优秀的成就。然而与之相反讽刺的是，一直以来被父亲所辱骂所看不起的卓天，反倒是一路高升，成为了有头有脸的人物。长期以来家庭对他的压迫，以及我自己的自负，让他疯狂地开始对周围人反攻。他想要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并且要对每一个曾经看不起过他的人进行清算。不仅父亲变成了他的报复对象，在军队里这种阶级分明的地方，他只要随便动用一点自己的下属，就可以让我无理由在各个又危险又麻烦的部门里辗转。他可以把一个本来在后勤工作的医生调上前线，这就是我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被人追杀，无所事事的起因。”

如果没有卓天的暗中报复，卓月就不会上前线，自然也就不会因为为杀死平民的事情背锅而被送上法庭，也就不会遇到阿零，然后开始这场惊心动魄的旅行。

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也有错，有因就有果，只能承受这一切。”

卓月像是愣了一会，眼睛仍然望着夕阳。比起以往的暗淡无光，这时候那赤色的瞳孔比以往都要血红，都要透亮。就好像眼泪在其中打转一般。

若是以往，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是这种光泽。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父亲那么看重地位，我也知道了母亲从家里离开的理由。母亲只是纯粹地因为地位的差距而移情别恋，和其他人去国外结婚了。……在她看来，我和卓天的生命是怎么样的呢？”

虽然是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不过是不是该到此打住了？阿零就要打断卓月的讲话，却没想到卓月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到了他的身上。

“……你也一样。你也无法逃离生命这个话题。时零。”

“？”

“你的存在价值也很简单。你只是一个被复制出来的实验用小白鼠而已。知道时音为什么会对你下死手吗？因为你死了以后，很快就会有另外一个被复制出来的新时零代替你，作为新的玩具。从最开始，你的人生就是彻头彻尾的假货，完完全全的复制品。而真正的时零，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喝茶享受午后时光吧。”

卓月的语气有些悲切。在他眼中倒映出来的那个亚麻色短发的人影，看上去就像微不足道一戳即破的泡沫。

“哦。”阿零回答道。

“……。”

“……。”

“我说？hello？”卓月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对着阿零摆了摆手。

“……嗯，怎么了。”

“我刚刚说你可是个复制人哦？你的一切都只是虚构的，只是空艇师团为了大批量生产【龙之力】战士所设计的实验品，你就用一个‘哦’字来回复我？！”

卓月的表情从微妙转变为了无可复加的震惊。

阿零想了想，一拍脑壳：“对哦。话说该震惊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在那里震惊什么？”

“我在震惊你竟然不震惊这件事！”

“好，那么，我现在震惊了。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卓月听了阿零的发言，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单纯还是傻，还是单纯的傻。

“你想要寻找的你的父亲，确实是个帝国人，名字叫做杰洛。他就是这个复制人实验的企划者。换而言之，已经没有任何人再是你的盟友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一旦你只是【时零】这个人的复制品的事情暴露，那些曾经的【时零】的朋友们，都会转而为了消灭你而做准备。就是这样严峻的情况。”

阿零默然不语了一段时间。卓月说的话完全正确，即便是卡洛特和李斯特，如果得知了他只是一个【时零】的复制品，对他又会变成什么一种态度呢？

虽然想不出来，但应该很尴尬吧。

“……是啊，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所以，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该告诉我了吧。”

阿零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预感。紧接着，这个预感也证实了。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呢……）

卓月的声音继续在他的耳边响起：“以我的评估标准看来，继续和你一同战斗和旅行，可能已经失去了意义。无论你怎样逃，你都无法逃离他们的手掌心。若是继续追随你，我也会死。为了我自己能够活下去，时零，我要在这里和你决一死战。”

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阿零看到卓月的手里多了一把光束剑。

“所以，你也为了能让你自己活下去，来杀死我吧。”

卓月立在夕阳之中，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