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难以理解,你明明有一定的力量,就算光明正大的,用本来的样子去做这种生意,也完全可以收钱,为什么非要装天师骗他们呢?”

最重要的是他要的又不多,对方这种热闹市区有一百多平米,精美装修的大房子,肯定是家庭月收入好几万的小康家庭,几千块钱并不多。

如果只是为了几千块钱,根本犯不着这样——何况他也不能拿了钱就跑,当他在幸存者面前宣称会解决恶灵的时候,就已经是跟恶灵间接接触了。

德叔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见没见过其他人,其他知晓这件事,或者身处其中的人?”

“见过,还不少。”

“那你有没有觉得,跟你见过的那些人比起来,李光贵夫妻俩心态更好,更乐观一些。”

我微微一怔,其实刚才在李光贵家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违和,明明是两度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两人却可以悠闲地当啦啦队,脸上也看得到笑容。

而我之前见过的其他人,几乎都惶惶不可终日。即使是调查局里的公务人员,也气氛沉重。

我歪了歪头:“因为他俩缺心眼?”

德叔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不是,李光贵在医院里的时候,不也跟其他人一样么。”他说。

我回想起病房里那个宛如得了失心疯,抓着个人就说自己看到什么了的男人,以及他脸上惊恐的表情,点点头。

“是的,和今天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可是这和你骗人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不懂。

德叔把婴儿车停下来,走到我面前蹲下,双手比划着说:

“你看,很多经历过这些超自然事件的人,即使最后幸存下来,也留下了永久的心理阴影。有很多这样的幸存者,在事件结束以后死于自杀,就是他们走不出心里那一关。”

我点头:“嗯,这个我知道。”

之前我就想过这一点,还和安璃讨论过。高冷的小姐姐直接回了我四个字——菜是原罪。

“原因很简单,对于那些幸存者而已,事件之所以能够解决,原因在于他们刚好幸运地遇上了某个高手,能活下来只是一次幸运而已,下一次可能不再这么幸运。”

“这个,也没什么错。”我心情复杂地承认这个说法。

安璃跟我讲过,世界各地发生的超现实事件很多,到处都有黑暗生物或者死物作祟,并不是每个地方一有事情发生,教廷就会派人去处理。

事实上,即使在血族灭族战争发生以前,人手比现在多好几倍的时候,也不会照顾所有地方。

就像伍州市连云区这里,恶灵肆虐了一个月之久,等到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伍州市好些个商贾大佬、地产大亨和企业家们联合起来,向教廷支付了一大笔钱,才换得安璃亲自过来处理。

普通人在遇到超现实事件,并且有超出正德叔这种民间人士能力的怪物时,能不能活下去,除了运气以外还得看有没有人帮忙买单。

“但是,如果我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就不一样了,”正德叔拽了拽他宽大的道袍长袖,“这时候我就不再是他们眼里一个路过的高手,而是一种职业。”

“职业?”

“对,职业,一种他们能够理解的,耳熟能详的职业,同时也把他们遇到的怪物说成他们多少听说过的东西。人最深的恐惧来源于未知,更可怕的是其无法处理。”

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继续说:

“我让这些人相信,在怪物和制服怪物的人之间有一条完整的生态链,就像空调坏了有人修,厕所堵了人能通,遇到怪物也有人降伏,所有的麻烦都有专门的职业来处理。当他们担心,万一再遇到类似的事件,也会告诉自己,没事儿,去找个天师什么的就行了。这个不存在的职业,是他们走出阴影,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所在。”

我犹豫半晌,说道:“可是你告诉他们的事情是假的,他们能找到的天师也是假的。这个认知,并不能帮助他们在以后的事件中活下来。”

普通人随便能找到的“天师”,基本都是黑心的骗子。虽说由于接触的关系,骗子也会跟着陪葬。

“对,”德叔捏着胡子笑了笑,“但能让他们在遇到新事件之前,安心地活下去。”

我张张口,半天说不出话。

德叔悠悠叹息一声,走到我背后,重新推起婴儿车,沧桑的声音在我头顶回响——

“经历过绝望的人需要看到希望,希望才能给他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人可以活得盲目,但不能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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