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纣的到来意味着什么,是以后竞争皇位时,多了一个人吗?

语嫣不清楚,也不明白始皇陛下收养这个义子的目的是什么,就像当初她收语嫣为义女一般,谁也不知道理由。

这个小男孩比起语嫣还要矮半个头,他的眼神空洞,漆黑的双眸倒映不出光泽,寻不到任何的神采,那应该是死人才会拥有的眼神,对始皇陛下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感激,只是“哦”、“嗯”地单调回答。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可语嫣既然被陛下任命为姐姐,那么也得做到姐姐的本分工作。

“纣,你就不能稍微用功一些吗?你背负着祖龙一脉的声名,怎能如此放纵自我呢?字帖不练,剑诀不习,功课不背。”这样的对话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了,语嫣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说道,初衷也并非想数落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楚纣,仅仅是觉得他这样懒散,愧对皇室之名。

自己身为姐姐,要不断引导弟弟走在正途上。

不能走偏了,走歪了,走错了。

“那......姐姐?”楚纣似乎对这个新称呼十分不适应,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姐姐”二字是个十分拗口的词。

“嗯?”语嫣轻声回应,似小大人般循循善诱,引导着一个笨小孩。

“人做事情都是要有目的的,你如此这般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为了成为能够配得上那柄太阿剑的人。”看着楚纣那双无神的眼睛,眉目清秀的女孩理所当然答道。

“那是你想做的吗,还是别人希望你去做的?”

“那自然是......”语嫣突然陷入了沉默,已经获得才女之名的她,还是第一次回答不上话,而且还是被这个笨笨的弟弟问到如此。

在宫人眼中性情孤僻的男孩又说道:“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声名显赫的小才女彻底说不上话来。

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为了能够配得上自己的身份而去努力,这明明就是作为始皇后代的骄傲吧?怎么到了他嘴里,却好像成了虚荣心作祟一般,可真要语嫣找个反驳的点,她有些说不上来。

果然啊,这个弟弟怪怪的,讨厌死了......

日子仍旧继续,语嫣遵照母后的吩咐,耐心对待幼弟,不断提醒他切莫打瞌睡,要用功修习,那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敦促话语仍旧不断重复,就像庭院里的潺潺流水声,永不间断。

而楚纣也发挥着他过人的毅力,一如既往地对什么都不上心,吃吃睡睡,该偷懒照旧偷懒,仿佛什么东西都调动不起他的兴趣。

如果真要说楚纣对什么上心的话,那大概就是每每离开帝宫,回赵府的时候,他总会和那个叫王昭君的侍女黏在一起,不过更像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昭君对他也不冷不热的,在这一点上,语嫣看得是浑身舒坦,她在幼弟身上收获了第一份名为幸灾乐祸的快乐!

你也有今天!

除此之外,楚纣渐渐的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带着绝望的颓废,更多是迷茫与惆怅,以及彻底的死心,对回家不再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回去也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当然,这一点他一直埋在心间,语嫣也不可能看得出来。

只以为是相处久后,弟弟变得开朗了。

大雪又至,一年来到尾声,八岁的那个瑞雪之年,帝宫变得有些异常,尤其是在晚上。

一个平常却又好像不怎么平常的月圆夜,皎洁的月轮挂在夜幕中,它是如此的圆,如此的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夜幕这块布上扣了一个洞,把眼球往里面探,用力往里面挤,窥视着这边的一切!而月亮则是那颗硕大苍白的眼球,没有瞳仁,只剩惨白的眼白。

看着月亮都让人觉得是在和什么东西对视,夜风未起,树却沙沙作响,人冷得寒毛倒竖。

这样的夜晚持续了好几次,但是都无大事发生,谁都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季节更迭,内息紊乱造成的心慌心悸,没当回事。

这个夜晚,睡得不怎么好的语嫣干脆起身在中庭练剑,想着练累了便会欣然入睡。

“祖龙九剑......其意是如何的呢?”小姑娘拿着剑,静立苦思,她全神贯注地琢磨着如何将这无上剑术参悟透彻,一时半会想不通,她便翻阅从书房中随手拿出的一本书,里面是收录了各种兽种的图鉴。

这图鉴可以说是皇家禁本,收录了许多外面找不到的记载,譬如白起将军用狼骑军攻下一城,取名光狼城。不过她更喜欢的还是部分关于上古的考据与记载,一些骨片铜鼎碑文提到上古时有蚩尤部作狼图腾,更有神秘的巫族绘制狼纹于身。

语嫣流连于书中的广阔天地,没有注意到那轮月亮涌动着一层扭曲的雾,正不断地滴落怪异的液体。

月光落在地上,照出树枝凌乱的剪影,而地上的剪影忽然扭动起来,从月光的伪装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怪异”,难辨人形,躯体似某种血肉堆积而成的兽躯,骨骼与血肉相互交错在外,它的头颅像一捧杂草,四散的触须披散在空中扭曲窜动,那些似乎是它的头发。

就算是语嫣再迟钝也该感觉到什么,何况这种东西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压制与恐惧般的震慑,那东西在看着她!她的眼前出现了些迷乱癫狂的景象,但龙气及时地护住了她的一缕心神,使她不至于迷失在其中。

——这东西会给人注入幻觉!

语嫣心中如是判断道,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这种东西根本没法打,得叫母后来!得通知禁卫军们!

“唔!”她瘫软在地上,极力想驱动身子,可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再能挣扎也只有手指能动一下。

那东西在缓缓降落,仰视时明明只有棋子般的大小,像一只小虫,可当它越来越近时,语嫣才发觉那东西比她的寝宫还要大!

即便是慌乱之中,她的眼角仍旧捕捉到了回廊深处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那是她的弟弟!

楚纣步伐踉跄,一走一颠,泛着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怪物,脸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陌生纹痕,那些纹路像某种文字,又像是楚纣脸上的细密血管,语嫣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他脸上的纹痕是什么?他是陷入了那怪物制造的幻觉了吗?可他身上明明有龙气附体,不应该会陷得那么久才对,难道是他主动沉浸在那幻觉中吗?他在幻觉中见到了什么?

“纣!快走!醒醒!快走!”语嫣咬破了嘴唇,用疼痛刺激出最后的气力,大声叫着,想阻止楚纣朝那怪物走过去。

不过没有用,男孩像是溺水的人想抓住稻草一般,主动沉浸在幻觉中,不愿离开。

那怪物的触须摇动得更快了,像水中飘荡摇曳的水草,从它的呓语中散发着莫名的欢快意味,那种音节有着直接传递意思的能力,它似乎是想摆脱残躯,寻求新生?

语嫣的额头冒出白毛冷汗,这东西想找寄宿体获得重生!

“别过去!”语嫣气急,就算她和弟弟的关系不怎么好,但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个家伙怎么就是那么不听话!她急得眼角挤出了泪珠,想用书本砸醒他,可手根本抬不起来!

她改变方法,开始主动朝那怪物一点点走过去,只要比纣先接触到那东西,他应该就会没事了,母后那么厉害,大概...大概也会解决怪物留在我身上的麻烦,女孩不自信会不会如此,但仍旧极力朝那丑陋恶心的怪物爬过去。

而事实也如她所愿,在姐姐与弟弟之间,怪物选择了姐姐,它开始朝紧咬下唇的女孩飘动过去。

在即将被那些滑溜溜的触须触碰到的时候,楚纣眼中的红光大绽,他面目狰狞地冲过去,瘦小纤细的手臂像利剑般刺向怪物的眼睛,那怪物的注意力都在语嫣身上,没有重视这么个被幻觉困住的幼童。

楚纣得逞了,他的手从怪物的眼眶中抓进了深处的大脑,不断地捶打、撕扯、搅动,楚纣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杂种!谁允许你乱动我的记忆!谁允许你玷污她了?!”

怪物的惨叫声刺耳惊魂,楚纣便把手伸进它的嘴里,从喉咙中扯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带状器官,怪物安静下来了;他卡在怪物眼窝的手仍在报复般的捶打,竟把它的大脑给拉扯了出来。

那一块腐肉般的脑肉上,布满了一只只眼球,像蛆虫在其中蠕动!

语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个一直不被重视的小男孩,在醉人的惨白月色下,赤着眼睛,杀掉了“月亮”,那一地的月光,就像是落败者的血液。

女孩带出来的图鉴掉落在地上,恰好翻到了狼种的那一页。

上面用简笔画着狼对月嚎叫的图画。

就像她眼前见到的这月下中庭的一幕。

......

怪物死了,那只浑身血液的“幼狼”却没有一点胜利后的喜悦,他惆怅若失,像被剥夺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泪水在他的脸上拆成两行。

语嫣不知道他怎么了,下意识地爬过去,将浑身腥臭味的弟弟搂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男孩仍旧哽咽,嘴里说着不成句的字,“家...家......”

女孩柔声安慰道:“乖,不哭,姐姐在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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