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也想过要不要带上一块手表用作计时，但后来他还是放弃了，这与时间无关，如果跋涉十天能救出月芍，他就走十天，如果要一年，那他就走一年，如果要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是走到死……
那就走到死！
所以当燕来打开清酒亭那扇木门的时候，在清脆响起的迎客铃下，他看到陈锋那张夹着黄沙的脸上竟然有些庆幸的神色——背包里甚至还有一袋水，这场考验持续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
曾在便利店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扇木门再次相见了，相同的地方在于燕来依旧是店家，陈锋依旧是有求的人，而不同之处则在于，燕来站在了三界之外，而陈锋，本质上依旧还是那个现世的凡人。
“你……”陈锋愕然地看着燕来：“你是之前那个便利店的……”
燕来摸了摸鼻子：“是我。”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清酒亭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是真不知道。”燕来很坦诚：“我是下班的路上跟着你进来的，为此我甚至死了一次。”
“？？？死了一次？”陈教授眨了眨眼睛，随即衣服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也是三界上仙吗？失敬失敬！”
燕来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喊成上仙，感觉一股子招摇撞骗的味道，但这一时半会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拉开门侧过身：“你先进来吧。”
进到房间里，陈锋习惯性地左右打量起屋里的陈设，他本身三十出头的年纪能拿到名校教授的职称，那肯定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清酒亭毕竟是在三界中都极为神秘的所在，很多东西都不是他这样的凡人能够看明白的，比如那个吊在衣架上的不明物体，他觉着这约莫应该是个人，可毕竟是在仙家洞天里，他整个人显得非常拘谨，就没敢向燕来确认。
项清酒已经重新站回了吧台后面，看着燕来和一身沙子风尘仆仆的陈锋，他微微笑着，问陈锋：“喝点什么吗？”
听到项清酒问话，本着对方必是上仙的原则，陈锋小心翼翼地回道：“不喝了不喝了，喝得够多了。”
项清酒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神色稍稍有些怪异地看向陈锋，说道：“其实，清酒亭幻境是因人而异，或者说因思而异的，你进驴屁股巷之前，是不是就有人跟你说过清酒亭幻境是一片沙漠的？”
陈锋一怔：“是武当山一个算命的跟我说的。”
“武当山算命的……”项清酒似乎是想起了谁：“那人是不是住在一个……山洞里？”
“是，那地方挺难找的，要不是有个小道士心善给我指了路，我怕是死在武当山上都找不着。”陈锋神色尴尬：“说来惭愧，我以前还觉得这些和尚道士都是骗人的，直到……”
“直到让人家给揍了是吧？”项清酒笑了笑：“还好是武当，要是换成龙虎阁，你敢为妖上门，他们甚至敢把你当场格杀掉。”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陈锋连连点头，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男人有些错愕地看着项清酒：“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
“你身上有妖气，挺重的。”项清酒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武当山在三界里已经出了名的随性平和，甚至这几年已经隐隐有些不愿过问三界中事、安心修道的模样，能让他们出手拿下的，想来……不会是个安分守己的妖怪。”
听着项清酒的话，陈锋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月芍，她是做了一些错事，但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我，而且相比于被关押，难道洗心革面去做些有利于社会的事情，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项清酒挑了挑眉毛，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也罢，你这样的人我已经见得多了，现在与你多说，你也听不进去，倒不如……你先试着说动燕来怎么样？”
酒保笑眯眯地指向燕来：“这位，可是我们老板娘青眼有加的新任糖官，业务能力出众，而且收费低廉，绝对是你的不二之选！”
“我？”燕来一怔。
“呃，这位……”陈锋明显很犹豫，他稍有些尴尬地扭头看向项清酒：“上仙您要是方便的话，我还是希望您能帮我走一趟。”
“呵呵。”项清酒礼貌性地笑了笑：“你请不起。”
陈锋连忙表示：“我什么都可以给……”
“你什么都给了，也请不起。”项清酒低着头，摆弄着手边的玻璃小酒杯：“我是清酒亭酒官，主司三界大争，你们这种小打小闹，我不参与的。”
“那……我听说清酒亭还有位老板娘……”
“清醒点。”项清酒打断了他：“清酒亭可没有帮你的义务，哪怕是燕来，如果他嫌麻烦，也完全可以拒绝你，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你，不是我们。”
陈锋明显有些急了：“可我通过了幻境的试炼！”
“那又怎么样？”项清酒眯着的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某种清冷的光：“你们这些人，就总是喜欢自以为是的想当然，你以为清酒亭是什么地方？乐善好施的粥坊，还是必须遵守什么规矩的商铺？”
“清酒亭啊，这是个定规矩的地方，我们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别说你是为了救一个妖，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全世界所有人都来请老板娘出手，但阑珊她昨天剪指甲的时候剪到肉了，心情不好，不想帮忙，那……就请世界去毁灭吧。”项清酒把一个空杯放到了陈锋面前：“你以为，你、你们算得了什么？”
一番话，说的陈锋哑口无言。
但就在这个时候，从陈锋旁边伸出了一只手，燕来把那只空着的酒杯拉到了自己面前，然后自顾自地从吧台上开了一个酒瓶，他把酒杯斟满，然后端起来，隔着杯子看向项清酒，可能是因为刚刚才从一介凡人转变过来，在燕来心里，他更多的归属感还是偏向现世的凡人一些。
“我们不算什么。”燕来握着酒杯，仰头饮尽，然后目光平静地对项清酒说：“但我们创造了这个人间。”
两秒的寂静之后，燕来突然一阵面目狰狞，整个脸上的五官像是要扭成麻花一样纠结起来！
项清酒啧啧赞叹：“你倒的那瓶，是我调酒的醋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