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在下坠。

好不容易用水泥柱砸脸的方式击败了既碍事又碍眼的张大忽悠后,空站在被连根拔起的电线杆坑前弯下身子,拍去鞋帮上的灰尘后捡过那双白色的凉鞋缓缓穿上。

她抬头看向天空,一团团火星燃烧着穿过稀薄的气层,不断划过夜空,仿佛迟到许久的夏日流星雨终于降临了。

但其实那些都不是流星。

被当做趁手的武器丢上天的一根根水泥柱一路火花带闪电,接连命中靶子后在高温及音速运动下最后或分解或爆开,化为无数包裹着炽焰的碎石块落下,接二连三砸在半山看台的各个位置,轰出一个个深坑。有些下落的轨道甚至偏离到了山顶或是山腰间,迅速点燃了成片的香樟树,引发了不同程度的森林火灾。

天空燃烧了起来,那一轮黯淡的圆月也被彻底染成了血红色。

作为战场的看台可谓是被空彻底拆了个底翻面,映入视野中的只有碎石遍地,地面根本不能称之为完好,就跟地下煤气管道爆炸一般的街道。连带着群山也受到波及,山体滑坡让看台的一小部分被泥石淹没,火势愈演愈烈,几分钟后就能蔓延到这边。

兴许半个小时后赶到的消防员会一齐怀疑,此处是否刚上演过什么恐怖袭击,又或是不巧成为突如其来的陨石轰击的目标。

五秒后,一根炎柱落地了。那是作为终结一击投掷出去的金箍棒。以此为标志,漫天的流星雨终于渐渐停歇了,但熊熊火光没有停息。

空瞥了一眼,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忽然站定不动了。

她直视着前方那残留的几根东倒西歪的路灯,一片火光之中灯光变得忽闪忽灭,一切寂静下来后再没有任何声音,耳边只能依稀回荡起木薪被静静燃烧的声响。

————太过安静了。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此刻空才意识到爆炸发生后并没有亲眼见到对方下坠的轨迹,也可能是混在一群火星中形迹被掩盖了,现在夜空只留得一轮幽暗的圆月。

空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张大忽悠并没有死,但自己很难不去否决这个想法,在毫无保留的一击直中下,只是肉体凡胎的存在能留个全尸已经不错了。

“......妳在找我吗?”

毫无征兆的,在空的背后响起了说话声。只是声音略带阴恻恻的,让人遍体发寒。

那道浑身血迹斑斑的身影并没有给空任何反应的机会,双手持着的拐杖实为一柄尖刀,“死而复生”的男人拔出它,对准空毫无防备的后颈屠戮而去。

“啧————”

空在背后声音响起的前半秒就抬起了右手格挡在自己的颈后,那股具象化的杀意瞄准的目标正是此处,随机施展出“斗气炼化”的手背遭到了刀锋的直刺,迸发出银瓶乍破的蜂鸣声。

被从死角处偷袭的空缓缓扭过头,接着对上一脸写满了“哎呀搞砸了”的张大忽悠。

正如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他没有死,只是有些蓬头垢面,那套阿玛尼春季限定版的西装此刻破烂得能立即穿着上街去乞讨。

时间定格了约半秒,然后空瞬时转身踢出刚猛的一脚。

剧烈的风压瞬间拍向四面八方,张大忽悠整个人带着旋转的狂风被一脚踹了出去,

但他急中生智将手拐上的刀刃插 入破碎的石板里,在地面上拖拽了一条足足有一百米长的沟壑才止住了身形,飙射有数秒长的火星向着天空散去然后徐徐在半空中消失殆尽。

至于那双手工定制的皮鞋鞋底,早已在剧烈摩擦的高温下融化了近一半,露出了脚底。

男人好不容易站稳,远处蹬着凉鞋的空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影霎时间消失,如同一股炽热的风猛烈地吹来,席卷沿途的一切。

中途仅停止过一次,在与那根矗立仍在冒火的金箍棒擦肩而过的瞬间,空有个很明显的停滞动作。但那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随后那根通天的炎柱整个消失,随后出现在少女的掌心中被抡动得虎虎生威。

百米的间距转瞬即逝,空的身形再度出现时,定格在张大忽悠视野上方的是对方举着铁棍欲将自己一棍碾碎的画面。

面对这节节逼近半点都不留情的攻势,中年男人仓促间举过手拐试图格挡。金箍棒势如破竹地挥下,双方兵刃相交的第一秒张大忽悠便感受到手腕上传来泰山压顶般的重量,膝盖无意识间一弯,甚至脚下的地面都在整个下陷。

就在他欲拿出全力抗衡之前,拐杖上压着的铁棍突然膨胀了一整圈,突然多出的这份压力彻底让张大忽悠半跪在地。但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空抡下的金箍棒持续在变大,唯一格挡住它的那柄刀刃相较之下简直纤细得像根竹签。

挣扎了半秒后,做工精良的拐杖刀从根部处断裂,而使用它的主人更是直接被火箭粗地铁棍深深拍进了泥层中,整个画面就好比拍死一只苍蝇那般简单。

由此带来的疾风如刀一般沿路切割开街道上残留的路灯,灯光不住熄灭,风压甚至将燃烧起来的森林吹得熄灭,一片黑暗正在高速逼近着这位赤发的魔神。

灰尘弥漫的断裂看台中,站立的只有空一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五秒的时间内,张大忽悠甚至连悲鸣都未曾发出,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空在原地稍稍等了片刻,直到确认不再有响动,才无言地将金箍棒缩小回正常大小捏在手中。

她低头一看,平白扩大了两倍有余的街道大坑里,中年男人整个身子都陷在土里,那副显得他温文尔雅又睿智的金框眼镜,镜面碎成了渣。

上衣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石屑和泥土显得无比狼狈。还好打架的时候避开对方的裤子是不成文的江湖规矩,双方饶是都很讲点规矩,所以他现在起码还能剩下一条较为完整的裤子。

张大忽悠并没有死。他还有呼吸。

只是在字面意思上被拍进了土里,没有预想中被金箍棒砸成一滩肉泥的画面。

这是不正常的,空再度感慨了一下对方那堪比小强的生命力————显而易见的,中年男人的肉体素质绝非常人。

前后数次在正面受到足以毙命的重创后,每次都能再嘻嘻哈哈再爬起来继续挡路————空很难确定面前这个气息微弱的男人放着不管是否会真正死去,但她只知道现如今碍事的家伙终于歇菜了。

“啧,所以说......我赶时间的啊。”

收回了金箍棒,空狠狠朝着他啐了一口,然后转身。

终于能够再去把那个混账东西重新找到并追上了。空想。

“哗啦————”

但好景不长,空刚走出心理默念到十五的步数,背后的大坑掀起了冲天的尘土,下一刻那惊人的威压传来。

她条件反射腾转身子避开了余波,接着在泥土飞扬间,她目睹了张大忽悠费劲地试图从土坑中爬起的画面。

“嘿!架还没打完呢!姑娘要上哪去啊?”转头看见了空,男人很欢脱地跟她打招呼。

空额前的青筋爆裂了。

同一时间,大地不知第几次被崩碎了,空气被扯爆的声音传荡向四方。

少女的身子宛如一发炮弹被打出,空单手抓着张大忽悠的脖子把他从土里拽了出来。此时的齐天大圣前所未有的愤怒,她要照着同样的地方再来一拳把这家伙种回地里。

但仅仅做到这种程度似乎并不能平息魔神的怒火,握住脖颈的手腕劲道霎时增大,空考虑干脆将这无比膈应自己的男人撕成两半,好一了百了。

但同一时间的,伴随一阵冷笑声,中年男人主动握住了空的手腕,身子向前一挺,

脑袋向后微仰,大约维持这个动作半秒后————有风声响起。

————“垂死挣扎”的张大忽悠对准空的前额直接一个头槌撞了过去。

半秒后被钝物痛殴的触感从大圣脑门处传来,饶是她也着实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胆肥,或是说艺高人胆大。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让空的头部被震了一下,那程亮的脑门很快浮起一道淡淡的红印,无意识间松开了手。张大忽悠用力挣开捏住脖子使自己险些窒息的铁腕,趁机脱身,仿佛一条光滑的泥鳅般溜走出几米的安全距离。

但这个狡猾狡猾的中年男人显然不满足于此,在他眼里陷入晕眩的短暂半秒也能成为打开突破口的机会,因此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他俯下身,然后冲了出去。沿路的风压撕碎了大地,男人的五指裹上了气旋锐化成了湛蓝色的利爪,带起五道蓝色的弧光划去。

现场看不见他的身形,只能听见风中有撕裂的声音,模糊起来就像鬼在哭嚎,一抹黑色的影子划向了大圣的脖颈,要把她的脑袋给切掉。

捂着脑门的空在原地没有躲,冷静下来的她砸了砸嘴,精准而分秒不差地捏住了张大忽悠发起攻势的右手。

中年男人瞬间动不得了。

映照在这对黄金瞳中的身影,是如此清晰。大圣自负没可能在仅仅是这种速度面前反应慢上半拍。

对方这种小聪明般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添油。

带着报复的心理,空有样学样将对方拽过,送上一记回礼的头锤。

下一秒,有很清晰的头骨断裂声响起。

要知道这可是堂堂齐天大圣的脑瓜子,硬度之高莫说砸个核桃,拿来敲一块混凝土板都不在话下。

张大忽悠也觉得自己脑袋被电冰箱或是什么更重的电器挨了一下,还殴打得挺用力,只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在共鸣,耳边则是嗡嗡不断的蜂鸣声。鼻腔有两股暖流,热热的,他第一反应是鼻血如泉涌。

而仿佛抱着要将对方脑门锤得凹陷下去的目的,空微仰脑袋,又重重锤了第二下、第三下......直至张大忽悠前额很明显的出现一个凹陷,自身也气若游丝后,她才肯停止。

“......啧。”

单手将男人拎起,空已经看厌了这张脸。

下一秒张大忽悠被高高抛弃,空一脚踹向他的前胸。而就像是之前被当做人间大炮踹飞出去的所有路灯那般,中年男人瞬息间突破了音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身体在急剧的摩擦下被高温灼烧了起来。兴许在飞出到一半的时候,那具燃烧成黑炭的身体直接就会被风化成碎渣了吧。

————空这回是正儿八经下了死手。

但考虑到为了能尽快腾出时间去救回任庭,这位混世魔头连番几次出手都是往死里打的,明明足够对方死上好几回了,可人家愣是没死。

————看来之后要好好去调查那个男人的信息了,那家伙绝不是普通货色。

空随手在身上拍打了一下灰尘,望着半空的侧脸渐渐浮上一抹焦虑。她显然是在提防着名叫张启明的小强又会不知从哪里再冒出来。

只是这一回,空并未有先等到毫发未损的男人于夜空中降落。

“刷刷————”

忽然刮起了阵风。

起初只是刚拂过面的程度,很快风力渐大,首先将空那赤色的马尾吹得飘荡起来。

与此前交战时几乎能碾碎一切的强劲风岚不同,这种力道不大可持续不歇将成片的树林吹得猎猎作响,风声中似乎掺杂有沉重的呼吸声。

群山仿佛在此刻苏醒了过来,山林在摇曳着。

空能很明确感受到周身温度骤然下降了,山风吹得愈演愈烈,似是厉鬼的尖啸,仿佛那刮得根本就是阴风阵阵。再结合眼下昏暗的深山环境,饶是真有几分闹鬼的味道了。

路灯忽闪忽灭,电流声紊乱不定,气氛紧绷得就像拉满的石弓,弓身绷紧到了极致,无与伦比的力量在死寂中孕育盘踞。

空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她很清楚有什么东西就要出现了。

就和所有鬼故事中演得相同,路灯忽然不闪了,尖啸的风声平稳了起来。倘若这是电影,那么此刻的背景音乐理应停在一个无限拉长的音调上,足够的锐利而刺耳,仿佛一根锋锐的铅笔在白纸上无限拉出一条直线。

空放轻了呼吸声,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遥远市区中汽车的鸣笛。

更多光线不明亮的地方仿佛被浓雾包围,诡异的冲突在这半山腰的看台上发生着。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