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很陌生,眼神很冰冷。田鼠对这张脸没印象,只觉得对方在因何愤怒。
季鹰从田鼠转身形成的缝隙处前望,见到空身影的瞬间暗叫一声不好,他是在场唯一明白对方是来干嘛的。
要救的少年已经失足摔落,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季鹰稍微领教过女人的恐怖实力,这种情况下很难说对方不会迁怒下来。
而且这种女人发疯起来是个什么模样,自己也才刚刚亲身经历过了。
“......妳谁啊。”
知道详情的季鹰被堵住嘴巴,不明就里的田鼠被摄人的气势压迫得有点面容扭曲。
虽然不是很懂,但有些事情还是光用看的就能明白,比如说眼前的少女绝非友军。
还有纵使对方面无表情,田鼠还是一眼看出大师姐正在火山爆发的边缘。
感受到季鹰试图搞些小动作,用力将枪管往前一捅的田鼠薄唇微启。
“喂,妳————唔!?”
然而无论是哪边,在一刹那间,尽数在一股无形重压的作用下无意识地重重跪倒在地。
因为重压带来的剧痛田鼠被迫松开手,枪支落地继而被扭断成两半。季鹰更是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双手痉挛着按在地上。
与此同时,研究室内的石板地面正在慢慢的开裂,这说明有什么惊人的重量正压在地板上。
被迫倒在地上的田鼠立刻便明白缘由的。
此时此刻,相当于自身重量数倍的巨大压力朕作用于自己身上,现在就连抬起手臂也很困难。
自己若不匍匐,那整个人都会当场被压扁。
田鼠忽然回忆起曾经从大小姐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据说清虚级别以上的超位修仙者,光是用威势就能压得低修为的存在喘不过气来。
那说得正是现在这样的场景吧。
就在田鼠和季鹰都以为自己接下来就会惨遭杀手之际,浑身释放出足以令空间扭曲的摄人气场的赤发少女,却未曾正眼相视,便从匍匐在地的二人身边走过。
这使田鼠短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深刻感受到了在对方眼中自己只不过是蝼蚁的事实。
大师姐缓步走到地板的断层前,下面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丝丝细雨打在脸上,夜风扑面而来。
在刚瞬移到这个房间的最初,她没有见到任庭的身影。
房间内有的只是两个交战中的无名小卒,以及破损不堪、半堵墙都被轰飞的场景。
环视一遍整个屋子,空已经有了点眉目。
虽然不知具体的经过,总之任庭多半已经从这里失足坠落。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大圣无意识地“霸气侧漏”,毫无顾忌地放出杀气。她明白其中瘦小的那位多半是无辜的,但迁怒起来是收不住手的。
而且按理来说自己是知道任庭已经可以被列为不死身,就算是从33层摔下去也没那么容易死,但不代表未必就不能生气了。
愤怒过后,就是考虑后续处理问题了。
首先必须确认的是对方目前处于何种状态。
沿路折回去未免太耗费时间,夜幕之下的可见度又非常低。空用指尖按住眉心,将自己的神识集中在双眼。黄金瞳的视距进一步延伸,释放出盛大的金光。
哦,这是鹰的眼睛。
她低头俯视向那片夜空下方,花了约几秒调整完毕,最终捕捉到了目标。
在隔了半日重新见到任庭的瞬间,大师姐无意识地从嘴角流泻出“哇”的叹息。
空庆幸自己没怎么吃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即将映入眼帘的又会是一具尸体,可实际上却是一坨应该要打上马赛克的存在。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比较落下来的高度摆在那里,会像是这样碎成豆腐渣才是正常人的表现。
大师姐轻揉太阳穴,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见到对方的死相了。
担忧的心情稍微缓解下来的同时,她又皱眉心想这种程度也能复活过来么?
空的疑问在半分钟后就得到了解答。
细心地捕捉到了全身零件七零八落的任庭手指动弹的画面,接着在一股不可思议力量的作用下,坠楼身亡的少年被有序地修补起来。
往奇怪方向扭去的四肢回到正确的位置,流了一地的肠子和露出来的几截肋骨被重新塞了回去,断掉的地方就再长出来......无论看几遍都会觉得,这简直是在违逆自然的法则。
不,确切的说,是有什么东西直接在下命令。命令的内容是不准死。
半分钟过后————空认为这重生速度未免吓人了点,成功恢复成人样的任庭恢复了正常呼吸,死而复生完毕。
大师姐冷哼一声,随手一挥解除了压在田鼠二人身上的重压。后者瞬间如释重负用力扑倒,汗如泉涌,但也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关于下一步的行动,大圣却在这里卡住了。
现在能够确认的是任庭已复活。因祸得福身处大楼外只代表一件事,他同时也脱离了危险。只要他不傻就会发现这个问题,接着做出立刻逃跑的决定。
但在此之前,对方肯定又会顾虑到前来救人的自己而犹豫不决。
反正无后顾之忧,自己现在可以乘势灭掉山海集团内的所有人,以绝后患。
然而,空认为当下最优先的还是与任庭去回合。
就这么干吧。
“是直接就跳下去......”
在大圣嘀咕的刹那间,不协调的声音响起。
“噔噔————”
悠扬的擂鼓声忽然自远处的天际传来。
“什————”
空条件反射猛地抬头,楼层的灯光自最上一层依次往下灭掉,黑暗一瞬间支配了整栋大楼。
变故又生。黑暗一向是敌人。
条件反射性想操起棍子转身朝后方打去,手腕却在这个刹那间被握住了。继而只存在于印象中的声音响起。
“莫紧张,是老熟人。”
大圣轻微咋舌粗暴将手甩开,反身瞧见背后“那人”的同时,表情开始凝固。
纯粹就是一道人影。由重重火光凝聚而成的,徒有人型轮廓的某个“什么”。这与此前初遇任延的场景颇有几分既视感,但大师姐却并未为此怪异错愕。
正如“异型”所言,对方乃熟人。
————还是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几百年之前的,古董级别的老熟人。
空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声线和脸在脑中匹配上,顿时发出嫌恶的吐息。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她实在很难给出好脸色。
而对方见此态度也不恼,于半空盘腿而坐,一只手臂拄在大腿上,手背托住腮帮子。
“隔了漫长时光的重逢,是否显得太过冷淡了呢?”
“它”语气惆怅,但空明白那绝对不是发自真心的。
大圣退后到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下一秒鎏金的铁棍被握紧在掌中。
“妳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语气不善,很明显是将之视作敌人了。
空接着开门见山质问:“虚情假意的寒暄没必要了,既然妳出现在这里......终于 也引起‘那边’的注意了吗?”
“哦?”
先是拉长尾调,“它”摩挲着下巴的位置啧啧称奇。
“既然妳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觉灵敏......那我也乐得少费点口舌。”
拐着弯回答向来是“它”的癖好。
“也算是比较重大的事件了,总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会没的,也不可能坐视天庭随心所欲的啦。哦对了对了,这次是人家自告奋勇出来的。”
“......”
“一来是想要借此机会来与妳久别重逢感动一下,二来嘛,老师碍于种种原因不方便直接出手,所以身份特殊的我就成了最佳人选啦。”
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哦对了,顺便,妳师傅他,托我给、妳带句话————他甚是思念妳回去呢?”
原本还是能容忍“它”的喋喋不休的,可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萦绕大圣全身的“气”刹那间暴走,威压直逼对方身上。
盘腿而坐的“它”有些狼狈应对,同时“哦”地拉长着音。
“我只是传话的,别来玩迁怒这一套啊。”
“别废话。”
抗议却换来了空的咬牙切齿。
“我才不管妳想干什么,总之现在先给我让开,别来碍事。”
然而,直面大圣怒火的“它”,毫无畏惧,确切的说,是模样有点讨打地摇了摇手指:
“那可不行,我会很困扰的。因为————”
“————还没发现吗?我的任务就是来拖住妳的啊。”
“什————”
空的眉梢一下子就往上扬起了。
还没等她惊愕完毕,那边又吧嗒着嘴“哎呀哎呀”了起来。
“没听懂吗?正如妳下凡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我也是啊。只不过我的那份任务,就是尽可能让时局搅得更加浑一点就是了。”
如果能看到对方的表情,那么“它”此时脸上一定堆积满了坏心眼的笑容。
大圣的额前瞬间迸出青筋。
“妳说什么————?”
意识到对方是敌人的瞬间,空二话不说,拿起手中的棍子直接就抡了过去。
挥舞得虎虎生风,然而这灼热的一击却未曾命中。
发出“嘿咻”一声,“它”反手将其握住。
“别那么紧张,至少先让我把话讲完吧?”
言外之意是,先等自己透露真正劲爆的秘密,再暴怒也不迟。
“稍微透露给妳一点消息吧,估计就是现在,空降于此地的山海会高层已经驾车驶到了这座大楼底下。当然了,他们屈尊来到这鸟不拉屎的三线小城市可不是出于游玩的目的。此行的阵容可以说是相当豪华了。妳认为他们此番是来作甚的?《山海经》,没错,这一次可谓是下了血本,对抢夺山海经势在必得。”
“妳————”
欲抽回,可金箍棒纹丝不动。
“当然了,也就是相对于人类而言的强悍,那种程度摆在妳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叠小菜罢了。但是不行啊,我也重复过了,‘那边’不希望见到天庭这边压倒性的优势,所以才会派出我来阻碍妳的,与妳僵持在这里。”
算算时间,那个少年差不多已经被绑走了吧。
“妳......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吗?”
还是第一次,空的面部表情发生了剧烈的起伏变化。下意识加重了力道,终于从“它”手中抽回金箍棒。然后,空咬牙切齿:
“给我让开!”
“都说了不能让,不会让妳过去的,在这里拖住妳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妳真的确定,要与我起冲突吗?
“它”摇头耸肩,叹气。
“要知道,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妳修行可谓是荒废了很久,虽然我也不能说自己在被关押的岁月里就是有怎样的刻苦了————总之我们之间的差距,从最初相遇起就从没改变过,也可谓是伯仲之间了。就这样一种情况摆在面前,妳确定还要打吗?肯定会难解难分陷入僵局的啦。”
互相之间水平相当,那就代表着十分容易陷入缠斗中,谁也无法立刻解决谁。对现在的大圣而言,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
被“它”挡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就算想扫清这个碍眼的存在, 同样也是一场旷日许久的战斗。
空进退维谷。
“它”很观赏这样的表情,接着竖起食指说:“我接到的具体任务是至少拖住妳一个小时,至少待到山海会的人完全撤离才会放妳走。在此期间想干什么还请随意,欢迎一起叙叙旧,妳也可以尝试着干掉我......可妳要明白的是,无论妳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不会让妳有机会去救那个少年的。”
当然了,待我完成自己的本分后,要追上去还是干些别的什么,我都不会阻拦。
对方摆出了“阳谋”,摆明了就是要让妳难受。
大圣恨得直磨牙齿。
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死吧————”
也懒得理会什么通篇的长篇大论了,空还是选择了老一套。
她就不信还有自己全力一棍子打下去不能解决的事情。
“哦,还是那么的暴戾呢。”
“它”没有躲。倒不如说,是这气势如虹的一击,待到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然被命中要害了。
“————打中了?”
“傻瓜,当然不是。”
空还正在纳闷对方怎么不躲、这么简单就能让自己得手,转眼间她发现了缘由所在。
不是无法躲,而是根本没必要躲。
那由火光凝聚而成的黑影被刚才凌厉的一棍拦腰斩断。
但那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分为二。
光芒瞬间黯淡,火光逐渐在消散。
空当即意识到,与自己交谈至今的“它”,仅仅是分身。
一股被戏耍到现在的怒意涌上,电光石火间金光闪动,“它”的身影被撕碎。
“别误会,我不是故意只用分身和妳来见面的,本尊也是很忙的。倒是说,没能第一眼就看穿的妳,可真是水平暴跌啊。”
没有被识破的慌张,只剩下头轮廓的“它”依然语气平和。
“善意提醒一句,别以为这个分身的消灭就代表着你能脱离了。直到满足时间之前,结界是不会解除的。而且,妳应该明白,试图用武力破坏我的结界,是多么徒劳的一件事。”
宛如被吹灭的烛火,“它”的化为点点火光飞向半空,最终湮灭、融入这片黑暗中。
“那么,期待下一次能用本尊与妳见面吧。小别胜新欢,吾的姐妹呦。”
然后,只留下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赤发少女在原地暴走。
一个小时之后。
当结束了有如煎熬般的等待后,走出山海集团大楼的少女双目充血,一头赤发被揉得相当乱。
过去的一个小时宛如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
当黑暗的结界自动解除的刹那,空二话不说直接就从房间内的缺口处一跃而下,跳至地面。
然而却已人走茶凉,只有那一滩鲜明的血迹证实任庭曾存在过。
别说是对方去向的蛛丝马迹了,回首相望,整栋山海集团宛如废楼,昏暗、不见半个人影。
仿佛就在刚才撤走了所有的人员,楼层被废弃了。
在意识到自己第二次夜闯山海集团以这种方式又一次失败的瞬间,整个大地,裂开了。
大圣很没形象啐了一口,抡着金箍棒绕着身子挥动一圈转身。
然后,在刚走出十步的瞬间,少女背后的大楼上演了被居中斩成两断,接着坍塌的画面。
拆大楼,可以理解,为了泄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