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是被沉重的水体淹没了一般。

世界似乎与自己之间隔了一层薄膜。

彼端与此处的距离逐渐拉远,五感的暧昧也让知性逐渐开始剥离。

自我无声地沉浸在那温暖的液体之中——

但这意外的不是什么痛苦体验。

“我……到底是在……”

残缺的理性唤醒了作为生物的本能的警惕。

“我不应该在……这里……”

静谧的水体被电流般杂乱的思绪搅乱,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激寒也顺着脊椎攀至大脑,随后所有的感官逐渐苏醒——

最先开始恢复的居然是嗅觉。

吸入鼻腔内的是让人怀念的稻草味、土石气息以及复杂的药草味。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小时候闻到过前两种味道,那大概是自己还是孩子时的事吧,但在被送入中央都市的修道院后,她便再也没能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就像她再也没见过父母的脸一样。

至于最后一种她更是再熟悉不过了。自从进入军队以来,她闻到药草味的次数绝对不亚于血味和铁味的次数。

随后恢复的则是听觉。

周遭的环境非常安静,她认为自己大概是身处什么屋子里,因为有些许细微的杂音从外部传了过来,有木柴燃烧的声音,也有各种生物走动时的脚步声,种种声音直接听是一回事,但隔着墙听起来又截然不同,这也是她判断自己处在小屋里的证据之一。

接着夺回的则是触觉和味觉。

身体非常僵硬。不,与其说是“僵硬”,倒不如说是“动弹不得”比较合适。她记得自己失去意识时身上还穿着制式盔甲,但如今身体却感觉不到以往身着盔甲时所带来的紧缚感和重量,取而代之的则是相对扎实的紧绷感——她认为那是使用白布处理伤口时所带来的。

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大概是毛毯之类的保暖物。

五感之中最后恢复的才是视觉。

闭合许久的眼皮被她以执念强行打开,些许的撕裂感也从眼皮那边传来,瞳孔与许久未曾邂逅的光相会,突如其来的酸痛几乎让她流出眼泪。

短暂的适应期之后,她终于看清了自己视野里所能看到的一切。

天花板是由简陋至极的原木和干稻草铺成的,周围则是由石块混杂着泥沙堆砌而成的墙壁,虽然整个屋子看上去像是小孩子搭积木般不像话,但却有着意料之外的坚固性。

歪歪扭扭的木门就那么半掩着,时不时会发出一两声嘎吱的怪响。

一束淡金色的光从屋顶的几处漏洞泻下,在拿石头代替一个桌腿的矮木桌上烫上了几个浅黄色的斑点。

墙角的稻草堆上堆放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她佩戴的盔甲也被整理好放在另一处稻草堆里,而从那些杂物的大小样式判断,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和她一样是人类才对。

她心底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松。

“——?!”

她努力的张开嘴,但却发现这是徒劳的。

不知自己昏厥了多久,许久未曾用水滋润过的喉咙和那沉积在自己喉咙里干掉的血让她只能做出类似于教会剧院里的哑剧演员般的口型和动作。

艰难地弓起自己的身子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连身上也盖着鞣制好的毛皮——和这个屋子的整体风格比起来,这张木床和皮毛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咳——!咳咳——咳!”

或许是因为这点动作对于她都过于剧烈了,躺在床上的少女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但眼下的她并没有闲心思考这些,她迫切地想要去找点能润喉咙的东西,在整个房间环视了一圈后,很快她便从矮木桌上寻到了半碗清澈的水。

无视了身体的警告,被疼痛刺激了大脑的她挣扎着从木床上起身,半爬半走着朝着那碗水的方向前进,一点一点地缩短着自己和水的距离

从不知多久的昏厥中苏醒的她此时如同一个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者。

对于她而言,这样一碗清澈甘甜的水的确是会让她无视很多危险的。

但事与愿违。

回应她的是自己身体的失控。

她在距离那碗水只有咫尺距离的情况下摔了一个大跟头,还顺着惯性将整个矮木桌掀飞了起来。

小小的木碗在空中滑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随后,它连碗带水一起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少女的脑袋上。

带着些许凉意的清水让她冷静了不少,透明的水渍也顺着少女金色的发梢落到了地面,逐渐把地面印出了一个脑袋似的图案。

而就在这个时候,半掩着的木门被打开。

来者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上,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下的少女,沉默良久之后才用着试探性的语气询问起来——

“您……这是在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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