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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鸦在天空盘旋，骑士在尸山徘徊。

  这里是一片宽阔的平原，草甸上重新焕发生机的绿芽正在努力地伸展着身躯，似乎想欢迎着初春的到来，但压在它们身上的那些重物却蛮不讲理地阻碍了一切。

  重物是尸体。

  有人族的，也有魔族的。

  这片平原上不久前爆发了一场大战。

人魔两族的军队在这里遭遇，两军在血战了近三天后，这场战争最终以人族军队全军覆没，魔族军队惨胜的结局宣告结束。

  也正是因为魔族赢了，所以死去的战士们的尸体没有被及时收殓。

  并不是由于魔族残暴之类的原因。

  这主要和人魔两族间的文化差异有关。

  人族会收敛尸体的原因是“魂归故里”，至少要让死去的战士回到家乡。

  魔族不会收敛尸体的原因是“魂归大地”，死者理应重新变为养分归还大地。

  仅此而已。

  战争结束之后，魔族军队都离去了。

  只留下了这些死去的战士们。

  他们有些背靠大地面朝天空，有些则半个身子侧躺在草丛中，有些像是睡着了一样，就那么歪着身子，一脑袋栽在地上。

  当然，绝大部分的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

  人族是非常脆弱的种族。只要稍微受点轻伤，战斗力便会急剧下降，因此在面对着魔族战士时，人族战士如果想有一个完整的尸首……那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这并不意味魔族战士在战场上就能肆意妄为地展开轻松的杀戮。

  不如说正是因为人族战士们那毫不畏死的自杀式攻击，魔族这次的胜利方才不是“完胜”，而是“惨胜”。

  所以在战争结束后，收拾了残余兵力的魔族军队悻悻然地退回了魔界。

  只留下了这些死去的战士们。

  而这只是一场没法写入史册的遭遇战而已。

  “还有……活着的人吗？”骑士用手杵着佩剑的剑柄，用着无力的声音嘶喊。

  回应这位骑士的只有乌鸦的鸣叫，以及它们受惊飞走时的振翅声。

  不会有活着的人了。

  魔族的军队在胜利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扫战场，而在打扫战场时，他们帮助那些受重伤却未彻底断气的同胞与敌人解除痛苦。

  所以说应该不会有活着的人了。

  这位骑士的确是个例外。

  战争中的流矢击中了她的头部，虽然有头盔抵挡，但她还是失去了意识。而在她失去昏厥期间，她的贴身侍从用刀破开了一名死去的巨人的腹部，费尽全力将她藏进了那名巨人族的尸体内。

  即便是魔族，也不会去侮辱战士的尸体的。

  所以这位骑士活了下来。

  “还有人……活着吗？”

  空旷的平原上回荡着骑士的声音。

  理所当然的，并没有声音去回复她。

  掠过平原的风轻轻地划过无数草叶，那听上去像是数不清的人们在耳边低声地呜咽。

  骑士在战场徘徊时看到了。

  救了她的那位侍从死了。

  他被巨大的武器砸中里，整个人都陷进了土堆里。

  骑士努力地想把他从土里挖出来，但她做不到。

  陷得太深了，尸体也散架了……她做不到啊。

  和她同一期进入军队的副官小姐也死了。

  她被拦腰斩断，体内的脏器被鬣狗叼走。

  骑士找到她时，她的尸躯正在被无数乌鸦啄食。

  教她保养佩剑的参谋长死了。

  时常抱怨军队纪律的传令兵死了。

  脑子里会想些鬼点子的几个新兵也死了

  都死了。

  那些熟悉的人都死了，那些还没来得及熟悉的人也死了。

  少女骑士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双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已经……没有人活着了吗？”

  “已经……没有人……活着了啊……”

  风声似乎哭了起来。

  昏黄的太阳逐渐向下沉去，透过云霞的光给这片平原烫上了一层淡淡的辉。

  沐浴着那层血辉的骑士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

  灵魂似乎正在从身体里剥离。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

  靠执念维持的那点意志也终于开始消散。

  “对不起……对不起……”

  风声哭了。

  骑士无声地哽咽着。

  一直牢牢握在手中的佩剑从她手中脱落。

  她身子一歪，栽倒在肮脏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