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刹那间,田鼠将头探出肉盾外,单手持枪,对准还未来得及收功处于短暂错愕中的季鹰就是一梭子子弹扫了过去。后者大骂一句粗口,下意识合拢双臂护住重要的头部一边后退。
纵使是修仙者也还是人,季鹰的修为可还没有高到能凝聚出足以挡下子弹的“气”。
而田鼠则是完全将任庭视作防暴警盾,将他架在自己身前当做掩护的同时持续不断倾泻着弹雨,将季鹰的退后作为进攻的良机步步紧逼着。
不消片刻就打完了一梭子子弹,放弃更换弹夹的田鼠直接将枪支一扔,继而又从腰际掏出一把勃朗宁继续射击。中途停止的时间远比换上新的弹夹要短,田鼠不准备给对方留下哪怕是半秒的喘息时间。枪林弹雨只停歇了不到一秒便又再度上演。
火力全开的压制,往往能够将季鹰这种自视甚高的家伙打得措手不及。
但是这可就苦了任庭了。震耳欲聋的鸣枪声持续不断在耳边回荡,他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耳鸣。再说了毫不犹豫就将自己当成肉盾,任庭只能表示田鼠妳自己的战法也很不光彩好吗?
就好比是为了制服歹徒,而选择将无辜民众当成肉盾来迫近对方的警察。
任庭稍微领略到季鹰口中田鼠的作战风格了。根本没有任何顾及地开枪,哪怕误射
到房间内的各种贵重仪器田鼠眼睛也不眨一下。被击得粉碎的纸片更是满屋子飘散。
有一枚射偏的子弹直接将地面炸出一个小坑,任庭表示我的乖乖这是哪个型号的手枪威力那么足?等等,也不对劲呀,任庭分明记得离开的博士在房间内的所有设备上都覆盖了一层“气”,那是大口径的子弹能够随意打破的吗?
这个疑问的解开,是直到无意间的一瞥看到手枪上隐约浮现的荧光。
立刻明白了,任庭惊讶于“气”还具有这种用途么?
季鹰且战且退,还没被打成筛子的最大原因是他比较会躲,以及任庭无意间地小动作总能干扰到田鼠的瞄准,气得后者板着脸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毒打。
中途大约又换了好几把枪,清一色是美式的,在打完柯尔特双鹰最后一发子弹后,田鼠的火力压制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她已经耗尽了身上的所有弹药。
整个房间内飘散着强烈的火药味,几乎没有一处墙壁还是完整的,视线所及之处皆为坑坑洼洼的惨状。季鹰背后抵着墙角,右手捂着自己的小腹,一处膝盖正在往外冒血。
不幸身负数枪的男人抬起头来,眼眸中尽是暴戾的色彩。
“哼,没有一枪命中要害吗?还真是一如既往很会躲呢?”
见到自己打了那么多枪却只有那么点成果,田鼠难免不爽。轻轻冷哼,随手把枪支往地上一扔,她说着单手拿过了最开始就背在身后的那把M40A3狙击步枪。
“终于停下了么,我的耳朵都快聋了......话说田鼠亲妳这是没子弹了吗?”
“你说呢?”田鼠不置可否地拍拍任庭的脸表示让他安静,接着轻轻晃头,柔软的蓝发也跟着摇动。
就在任庭刚想开口问一只手妳怎么架得起狙击步枪,见到田鼠再无手枪可用的季鹰咋舌一声卷土重来。
“没用的!来不及了!我可不会再给妳开枪的机会!”
“愚蠢,谁讲我这是要射击了。”
只见田鼠不慌不忙,刹那间将握着的M40A3狙击步枪向上小幅度抛去。
再度接住之时,田鼠的右手已经握在了修长的枪管上,将其整个调转方向握住,下一秒用力挥出。
“这是————”
待到季鹰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时已经停不下疾行了,田鼠抡起的枪身划破空气,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清脆的骨裂声在下一秒响起,被痛殴的季鹰鼻梁折断流出鼻血。
季鹰被重重击飞,眼看着身子就要离地,胸前的领带忽的飘扬起来。
“啊......”
不经意间目光被那条领带吸引去,任庭接着感受到仿佛有电流流窜过自己的后背。
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他鬼斧神差地伸出手,麻利地在对方被完全击飞之前拽住了季鹰。
“......唔。”
等到自然而然做完这个动作后任庭才发现自己举过的是被铐住的右手,下意识转头,接着发现田鼠同样也把目光移了过来,而且也是用左手拉扯住季鹰的领带。
原来刚才同一瞬间,两人都不约地作出了同样的举止,从而造成了被拷在一起的双手动作连贯流畅得不像话的局面,事后才意识到违和之处。
任庭与田鼠面面相觑,在季鹰泄出一声哀嚎后又立马惊觉回头,分别对准他的肚子踹出一脚。
季鹰在一片骂 娘声中被二人的一套组合联击踢飞,鼻血溅到了半空中,重重地撞在了最开始拘束任庭的手术床上,连人带床撞到墙角,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四脚朝天倒下。
反观任庭这边,维持着刚把人踹飞姿态的二人,主要是田鼠,在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起左手就与任庭握到一块后,可能是刚才协力攻击的时候,再加上回首的任庭那阳光灿烂的笑脸,田鼠瞬间面色一沉黑下脸来,立刻用力甩开他的手,仿佛是觉得自己无意间做出的行为很不符合形象,要赶紧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个一定的距离具体是大约十厘米。
任庭稍微有点泄气,但更多的还是吧嗒着嘴,露出欠扁的贱贱笑容。
“哎,我说田鼠酱,妳不觉得我们意外的配合很默契吗?”
刻意在对方的面前来回招手,任庭恍惚间又看到了能够重新拉近与田鼠关系的契机。
倒不如说,从刚刚那个举动来判断,她说不定意外没多么讨厌自己。
“闭上你的嘴然后烂掉吧。”
田鼠别开头没有理会,她来回挥动狙击步枪,甩干枪身上沾到的血迹。
当再度将目光对向正前方时,嘴角挂血的季鹰已经狼狈地起身。原本光鲜亮丽的外表此刻变得灰头土脑,看着他与最开始盛气凌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模样,田鼠只觉得好笑。
“说起来......这家伙和妳一样也是个干部吧?可为啥总给我一种很弱鸡的错觉?”
很快田鼠又感到任庭在捅自己的侧腰。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耸肩。
“这不是错觉。”这句话言外之意就是,季鹰真的就没那么强。
“那男人的战斗水平想必你刚才也有亲身体会吧?所以打败大小姐才能到这里这种话根本就没有去听的必要......虽然单单看修为本身,其实和大小姐差得不算太远,但是,季鹰唯一能看的也就只有他修为实力。”
过了一会,田鼠又说。字里行间满是对季鹰本人的不屑一顾。
“哦......也就是说,我可以理解为,这家伙就是一个只有基础面板能看的家伙 么?”
也就是俗称的怪力巨婴?
田鼠闻言,默默地点点头。
修仙者在实战中所能展现出来的实力,往往并不完全与自身的修为划上等号,还得考虑各方面种种因素。经验上的差距、战术意识的有无、能力上的相克以及大局观的存在......战场上是瞬息万变的,并非单单依仗修为就能决定胜负的。
很可惜,季鹰就属于这类抛开修为这一硬件,就无一是处的家伙。
“更何况,按照修行的方向,身为‘术士’的季鹰近身肉搏能力低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最主要的战法就是运用能力操控普通人作为自己的军队,施展人海战术。现在这里可没有能供他控制的人,实力水平自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哇哦。”任庭没想到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居然是个法爷。既然如此那你就不懂得放些别的法术啦?水平不够就别学人家玩近战嘛,真是令人费解。
“说到底,季鹰本身就不是擅长战斗的角色。但就算硬说是擅长运用头脑,遗憾的是脑子似乎也不好使。相较之下,大小姐才是真正运用脑力谋划布局的人。”
言而总之,狂妄自大就是最好的概括了。
任庭也比较支持田鼠对季鹰的贬低。听起田鼠讲过自身修为不高,估计季鹰一见是她也就身子骨一松大意了。虽然就算不轻敌能否打过田鼠也不好讲。人家修为水平是低了点,可身手却一点不差,而且杀伐果断。嗯,不愧是“杀戮兵器”么(笑)?
伴随着田鼠轻视季鹰的评价一句句往外丢出,双眼布满血丝的季鹰开始出离愤怒了。
任庭隐约见到了什么黑色的气场,他下意识一拉田鼠的袖口,稍稍凑近到她的耳边:
“话说我们这么一个劲地黑他真的好吗?我有点怕他作困兽之斗啊。有句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呸,我的意思是人家再怎么不济,可好歹修为水平还是摆在那里的,真不是什么小喽啰啊,万一把他惹恼了狗急跳墙怎么办?”任庭的担忧不无道理,他越瞅越觉得对方何时爆发都不奇怪。
自尊心过高的人发怒起来会是何种模样,自己可是亲眼见到过。只能说别惹疯狗就对了。
“冒昧问一句啊田鼠亲,妳觉得胜算如何?”
有把握绝对打赢么?小伙子比较担忧这件事。
田鼠的战斗全靠枪械辅助,现在子弹基本上打空了,本身修为就低,感觉会被绝地翻盘啊。
少女(?)不置可否,手指用力掐白掌心。
任庭看出来了,事到如今对方心里也没底了,毕竟王牌招式先行用光了。
“......耻辱!奇耻大辱!一个小小的玉虚居然也能让本大爷如此狼狈。”
季鹰一边踉踉跄跄靠近,一边松开领带、将破烂不堪的西装脱下,露出白衬衣下健美的腹肌来。此刻的他戾气十足,宛如受伤的野兽即将发狂。
“你自己不也是玉虚。”田鼠不屑地指正了一句,换来了几条崭新凸起的青筋。
“哈哈,看来我还真是被妳这个死人妖小瞧了呢?稍微让我受点伤,就足以让妳如此雀跃了吗?看来妳还不清楚,我是为何才能当上干部的吧?当然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啊!你以为随随便便阿猫阿狗就能当上组织的干部吗!?”
仰天长啸怒吼完毕,面目狰狞的季鹰举起缠绕“气”左手就是往自己胸口用力一拍。
“很好,妳彻底惹恼了我。就让妳见识一下,就连任廷都未曾见过的,本大爷能力的真正用法吧!”
骇人的气势使得手牵手的二人被风压逼得后退好几步。同时听到了刺破空气的低沉声音,如同上古祭祀的颂唱。
勉强睁开眼睛,田鼠见到了季鹰身体的变化。
能力的效果力量开始出现了,季鹰的皮肤上开始透出渗血般的红色,比之此前被他控制的警卫颜色要深上许多,皮肤的表层甚至开始涌现出灼热的蒸汽。
他将强化普通警卫的力量也使用到了自己的身上,或者说,这才是真正正确的用法也说不定。
心脏开始超负荷的跳动,从胸腔里传来清晰可闻的闷雷声。大量的鲜血连同“气”一气输送到了季鹰全身,他全身皮肤开始渗出血珠,身体机能已经被强化到极致,血压过高导致毛细血管纷纷破裂。
肌肉隆起,衣裤裂开,完全怪人化。虽然没有达到马王那种夸张的程度,但一掌拍飞身轻如燕的田鼠还是没什么压力的。没有时间体会这种忽然涌来力量的畅**,季鹰目呲欲裂,全力以赴扑向田鼠。他要确实用压倒性的力量碾碎这个胆敢让自己蒙羞的弱子。
“这、这是————二档?!”
任庭倒吸一口凉气,惊觉于季鹰居然掌握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此子断不可留啊。
结果他立刻遭到了田鼠的一记白眼。
但她此刻也没精力来呵止任庭的耍宝行为了,身为战士的本能,田鼠敏锐感知到了季鹰身上气场的变化。正如旁边这个男人所言,对方再怎么不济也是靠自身实力当上干部的,干部这个位置不是什么垃圾货色都能当上的。现在逼急了季鹰,他拼尽全力一心想着击败自己。
低头一望丢了一地耗光子弹的手枪,田鼠自知这关会很难过去。
季鹰单脚发力,身体如摆脱了地心引力那样上升,如同一发炮弹般猛冲过来。
威压再次提升,排山倒海一样往田鼠压了过去。
季鹰速度快,甚至划破了空气。留给田鼠作出反应的机会只有一瞬间。
一瞬间,可能只有半秒。半秒过后,田鼠即将被这股袭来的巨山般的威压碾碎。
她也忽然发出高亢的吼声,全身的“气”瞬间膨胀。
既然躲不了,就正面接下。既然是自己让对方认真起来,那这苦果也只能由自己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
季鹰的重拳在视野中无限扩大,田鼠也咋舌一声扯动左手将任庭拉到身后,准备对掌。
鱼死,或者网破。
“唔————”
在双方拳头接触到的第一瞬间,光是凭借着那股气势与手感,久经战场的田鼠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惨败的结局。动真格使出背水一击的季鹰终归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对付的。
下意识闭上双眼,田鼠准备迎接半秒过后即将传遍全身的排山倒海般的冲击,以及被这股霸道的力量击飞。
然而,五、六秒都过去了,预想之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传来。
田鼠“咦”地一声睁开双眼,接着视野中首先浮现出的是任庭蓝色长外套的背影。
一开始因为没能立刻理解现状田鼠反复眨了好几次眼。发动舍身一击的季鹰此刻脸上也布满了错愕无比的神情,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仿佛下一秒就会自眼眶脱落。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本应能将田鼠像是垃圾般轰飞的季鹰的拳头,此刻正牢牢被任庭握在手中。
在田鼠认命般放弃抵抗的那一刻,这位被迫和她铐在一起的少年悄无声息上前,瞬间代为接住了季鹰的拳头。
至此,季鹰的气势一下子焉掉了。
“这、这不可能!区区————”
“可笑。对着女人所举起的拳头,对我可是没有用的,季鹰。”
然后,在季鹰歇斯底里之前,任庭邪笑一声后忽然加力道,直接将他的右手捏得粉碎。于此同时,一股不可名状的骇人威压从少年血色的眼珠中溅射出。
“呜!!”
被任庭摄人的笑容所吓得背后鸡皮疙瘩顿起,季鹰无暇顾被重创后传来的剧痛,一心只想着感觉远离眼前的少年。
凝聚起支离破碎的右手上最后的力量重重甩来,后退一段距离后,季鹰仍心有余悸。
低头一扫血淋淋的手掌,他忽然感觉自己被全世界针对了,今日无论干什么事都会遭受到莫大的阻碍。先是任廷,再是田鼠,最后轮到这个小鬼了吗?
不应该啊,能感受到的“气”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刚刚那一下子也不可能是巧合,季鹰只觉得邪门得很。
“任庭你......”
和季鹰同样惊讶的自然还有田鼠,她几度欲言又止。
能轻描淡写挡下季鹰破坏力破格的一招本身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田鼠第一次觉得自己忽然看不透眼前的少年了。
“可恨、可恨————可恨啊!”
虽然任庭很乐意多欣赏一下田鼠流露出讶异的小脸,可眼前全身因羞耻而剧烈哆嗦的季鹰很显然精神状态很是不对劲。
肉眼清晰可见的微光在他的眉心处闪现,随机,它几百几千倍地膨胀起来。
那是“领域”,修为较高的“术士”才能够掌握的力量。
大量的冷气在狭小的空间释放,室内温度在短到零点零几秒内接近到了负10度的低温,由冰晶组成的雾气持续弥漫。
虽然不知道季鹰想要做什么,田鼠只觉得似乎大事不妙。
“全都给我————去死吧!”
事到如今,季鹰也懒得去理会不能伤害到山海经持有者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了,视野之中只有非杀不可的二人的身影在不断扩大。
将力量强化到极致的双手握成拳状,季鹰愤恨地朝着结冰的地面用力捶下。
破格的破坏力这一回作用在了整个研究室内,地板瞬间四分五裂,接着所有玻璃被震碎,接着裂口波及到墙壁上。
半堵墙整个往下掉,不堪冲击的房间开始塌方,破碎的瓦砾开始往下掉落去。
下方是宛如深渊般的夜幕,夹杂着暴雨声。
任庭二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惊失色。
他与田鼠所站的地方贴近墙际,待到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田鼠只感受到脚下一空,连同四裂掉落的地面一起,她在重力的作用之下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去。
连带着还牵动了手铐另一头的任庭。
田鼠有些惊恐地回头望向任庭,对方也下意识将目光移来。
仅仅只是视线相对,这短暂的一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任庭脚下的地面还没完全脱落,但因为手腕与田鼠紧密相连,身子也不由自主失去平衡。
这样下去两人都会自33层的高空跌落致死。零点几秒的犹豫过后,任庭忽地用力反握紧田鼠的左手,咬紧牙关将其一把拉过......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他所管辖了。
牛顿完成了接下来所发生的的一切。牛顿说,我的三大定律在哪里?于是任庭在把田鼠拉回来到安全地带的同时,自己反而被反作用力推了出去。
几乎是在完成双方位置互换的瞬间,任庭高举过缠绕赤色“气”团的左手将自己的右腕整个斩下。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成功完成对田鼠的救援。
牛顿又说,我的万有引力定律在哪里?
于是随着在夜风中四溅飞洒的血花一起,捂着断肢的任庭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往见不到底的深渊坠落而去。
“田鼠酱!有一件事!我可从没骗过妳,我是发自真心的!把妳当成————”
黑发少年的身影,连同还未完全说出口的那句告白,一并消逝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