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吗少爷?这个结束以后您的灵魂就……”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

恼羞成怒,半抱怨半嗔怒地说出口,夏尔猛地抬头瞪向塞巴斯,却像一瓢冷水当头淋下,让后面没有说出的字眼和他刚刚升腾起的怒火尽数消失。

那个忠诚的执事,那个昔日微笑着照顾他调侃他的赛巴斯蒂安,那双酒红的眼睛涌动着怒潮,他小小的身影倒映其中,如同被火海吞没。炙热、孤独、绝望、悲伤吞噬了他最后一点自以为是,失望与鄙夷将他包围,如芒在背。寂静有些突然,却不突兀,两人回到一开始的互不干扰状态,就像,一开始就井水不犯河水。

另一边,女王寝宫。

女王身体上的秘密,原本只是阿修与女王两人之间轻而易举便守口如瓶了的事情,现在似乎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为一个‘人’,阿修眼中的‘影笛’——箫苜大小姐。

坚持男女有别的保守政策,并不懈忠诚执行到底,将阿修堵在女王的寝宫门外,以道德原则为口要挟,死不松口。

关乎性命的秘密,还是关乎名誉的道德,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可笑的问题。

“既然都知道是我了…还忌讳这些我已经晓得的事情吗?”抿唇微笑着,箫苜始终还是笑不出影笛那种娇柔邪魅的感觉,但是她独有的傲气只会给人带来更大的心理威压。

明明身高不及阿修,即使穿着代表卑**役的女仆长裙。箫苜所散发的埤堄蔑视感却始终没有消失过。让阿修是打掉牙齿和血吞,怎样都不自在。

“……我只是女王殿下的执事而已,追随殿下是我的职责。”

“哼~”更加轻蔑的眼神加上古怪的冷笑声,仿佛可以看见她闪着寒光的锋利牙齿,阿修甚至觉得如果箫苜继续逼近他会选择掉头就跑。

这个女人,和他所接触过的其她生命都差距太大了。

堪比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气,君临天下的傲气,屠神兵器一般的锋利,毫无顾忌的直接了当。

而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伙跟你谈道德…你说说你说说……

大不了我变女的不行啊?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箫苜并没有趁胜推进,而是退了一步,离开了。

压力瞬间减轻,阿修推开门的同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坐在床上的伊丽莎白女王看得发出扑哧的轻笑声,新来的偏执女仆长让这个天使执事很头痛,她是看得出来的。

可是,她并不知道这个‘女仆’的隐情。

仅仅把她当作挡箭牌和好用工具的安吉拉,是不可能告诉她这些的吧。

“既然已经好不容易地进来了,就解决一下问题吧?”慢慢解开自己睡袍的纽扣,女王褪下了那华丽柔软的衣服,意料之外的,那衣物掩盖下不是应属于人类少女的柔嫩肌肤软滑躯体,而是一具已经发黑腐烂的身躯。“最近身体总是会发疼呢,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了?”

那个身体是属于已经过世的爱德华七世——女王伊丽莎白的亡夫的,牵强的拼接虽然让两人能够重逢,但是没有人能够阻止死去尸身的氧化腐朽,而这样的痛苦加之于人身,仅仅是疼痛的话已经非常仁慈了。

因为舍不得而偷天换日,因为恐惧胆怯而苟且偷生,这是箫苜拒绝保护她的原因。

“恕我逾越…”阿修走上前在女王身上轻轻拂过,指尖立刻粘上了黑褐色的尸斑,散发着古怪的异味,不由得皱起眉头,阿修将那一缕污物净化掉,将手伸向女王。“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了,还是由我,来为您净化掉吧……”

“不要!”双手护住那具漆黑的身躯,女王的慌张不舍清晰地写在了脸上。“不用了,就这样就好了,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他……我没事了………”

浑身一震,阿修大概是没能想到女王会违抗他,厌恶的感觉逐渐加深,甚至可以从紫色的眸子读出。

“殿下…您很肮脏……”

…………………

“想来…那个所谓的女王一定是满面惊异的吧?呵呵~~”

“是啊……你这方面从来都很聪明………小影子……”听到对方嘻嘻哈哈的‘过奖过奖’声,箫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慢慢暖了一些,靠在墙边的身影终于不是杀气四溢,嘴角轻轻牵起的弧度有如初春化雪,冰雪消融的瞬间倾国倾城。

对她来说,影笛只是一个喜欢胡闹的孪生妹妹,尽管很多时候两人之间容易动手,她也很容易生气,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感情好。

就像影笛虽然对眠夜凶却不代表她们关系恶劣一样咯,当然这是题外话。

现在的她们,可不是在联络感情。

“白鼠刚刚出去了,从窗子上……我说你非得用那么怪的代号么?”

“嘿嘿~我的猎物,难道还会用其它的吗?白鱼呢?”

“原地不动。要处死吗?”

“尊君所愿,黑鼠已经成功出现矛盾,需要具体情报吗?”

“不用。”箫苜的笑容不变。“我相信你。”

“嘿嘿~”诡异慵懒的声音从耳机里清晰地传出。

“好好享用吧…回去后希望你的任务报告能够更精彩一点…不,是必须精彩。”

“是,命令生效。”

字音收尾,话线断开,痕迹销毁,若无其事。

‘白鼠’天使,‘白鱼’女王,‘黑鼠’对方玩家……仰天靠上冰冷的石壁,箫苜平举右手,一个蜡烛台的光影出现在手心,刺破混沌的黑暗,照亮箫苜恢复冰冷的容颜。

这是一场按编排好的程序运行的游戏,她们站在一个将来时的位置。作为导演的影笛,她会如何行事取决于箫苜的意思。当然,不会愚忠的影笛始终保证适当的惊,是喜是恐是悲是索然无味,这来自她的心意。如果你能猜到,那么,命令生效。

慢慢步入更深的浑浊,这场混战,没有神明,没有救赎,只有心甘情愿的执着投入,才有可能,生者为王。

入夜,这座偏寒的欧洲城市渐渐陷入沉眠。仍旧沉默如同死亡,数百的战士亡魂不甘宁息。在来往行人的脚下呻吟呼喊,被踏过,被压碾,直至粉碎而永远消失。

这样的灵魂,即使是最最低贱的嗜灵螭也不会有兴趣。

但是浓重的气息,往往能够吸引出众多的黑暗生物,比如乌鸦,比如黑猫。

自认绅士的他们彬彬有礼地与人类做起交易,满足人类愚昧幼齿而有限的欲望。然后,夺取它们后悔怯懦的灵魂,暂时塘塞自己永不满足的腹欲。

很少,会有半途中想要解除契约的。人类的心一旦被情感所蒙昧很难挣脱,这就是恶魔等黑暗生物的筹码。

难道是时间太长遗忘了吗?还是另有其它?

总之,如果失去了最起码的诚信,那么,这场交易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污浊、腌臜的灵魂,没有了纯粹的情感,就像不能再掺入任何调味品的水。不温不火,索然无味。

恶心至极。

没想到自己所感兴趣的少爷也是个死性不改的庸俗人类吗?

好吧…是自己期望太高了…………

“忘记一切,愿您能有个好梦……”

没有再唤他少爷,也没有平时嘻笑一样的口吻,这样的赛巴斯蒂安是夏尔所不熟悉的。但是他不敢问,白天的塞巴斯给他留下的心悸还未退去,迟疑片刻,夏尔乖乖地躺进了被窝里,看着塞巴斯手中的烛光远去。

他不会离开的,什么时候问不行呢?

而远在英吉利海峡彼岸的伦敦,为了深爱的未婚夫努力中的伊丽莎白——莉茜小姐,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瞧,我们的日子多么局促,

夜晚的闺房令人生畏;

我们全都那样笨拙地

想攀取那红色的蔷薇。

玛利亚,你要温和地对待我们,

我们是靠你的血开出的花,

只有你才能知道,

憧憬之心使我们多么难过;

这种少女心中的痛苦,

你自己早尝过它的味道∶

虽然觉得它好像是圣诞的白雪,

可是却完全有烈焰在燃烧……”

合上手中的诗集,莉茜呼出一口浊气。

德国诗人里尔克的作品,《少女的祈祷》。虽说是祈祷,却一分不少地刻画出寂寥的味道——怀春少女的不甘、思念的味道。

有多久没有见到夏尔了呢?细细数来,竟有半个月那么久了。

回想起沐浴前妈妈的回答∶夏尔到巴黎去了。

巴黎,那个浪漫的艺术之城啊……没有邀请自己,夏尔一定又是有什么推托不掉的公务了吧?

才不承认是担心夏尔去巴黎找其她的漂亮女孩子……

如果说少女与女人之间的差别是那一道成人礼的话,女孩和少女的差别,应该就是视野的大小与转换。

女孩子,那么可爱、纯真、善良。几乎可以加以所有美好形容的生命,往往是悦己者容、不枉他人笑的。己者,十二岁这个天堑之前是父母家人,之后,就是夫者郎君。

带上无比天真的伪装,而她们的心底所藏的梦想与抱负,慢慢消失在时间的缝隙,成为一段实现或被活埋的回忆。

呐…夏尔不喜欢太要强的新娘。

望向月色笼罩的落地窗,因为装饰过于繁芜而无法轻松随风飘起的帘帐显得沉重不堪。累赘,自己不想成为一个拖后腿的累赘。偏偏…事与愿违………

………咦?

原本月色静好的窗楣,突然多出了些什么,一个冤魂鬼影?

不,太矮了点。

“讨厌啊……怎么可以说别人矮的嘛………”

诶???会说话???

“呐呐……天真的小姐姐,您到底是把我当作什么了啊?我不会说话不是更可怕吗?”

黑影渐渐走近,菲薄的月光勾勒出眼前柔软灵动的线条。一个像陶瓷娃娃一样精致的七八岁女孩子,黑丝绒缎般的发由镶银钻铅色发饰束成马尾,浓密的眉,眯起的双眼有着细腻如同黑蝶翼的睫毛,柔嫩而呈现健康麦黄的肌肤,浅粉的唇抿出可人的微笑。黛黑的合身小西服剪裁出她瘦小纤弱的身材,银色西式佩饰和银杖头黑杖柄的小权杖在如纱月沐下闪着柔和的光,和淑女粉色房间格格不入的黑色lolita,此时却没有任何的不妥。

就像夜的精灵,藏匿在白昼的裙底,只为第一千零一夜的童话而降临。

“在想念您的恋人的孤单夜晚,有没有兴趣追从我这只三月兔呢?”乖巧笑着的小精灵眨巴眨巴她绯红如星火的大眼睛。“您很想见到夏尔哥哥,对吗?”

“夏尔?!他不是在巴黎吗?”想到不对劲,莉茜觉得自己不能将这个不知道怎么爬上她三楼房间窗户的小孩当作朋友,立刻拔出剑来。“你把他怎么了?”

“哎呀呀…姐姐好敏感……如果是说他有危险呢?”

不再犹豫了,莉茜的两柄锋利长剑像两条白蛇瞬间即至。身为骑士爵位家族的末女,她有着几乎惊愕世人的剑术天赋,而且为了不再是夏尔的累赘并且想要保护他,这个具备防护及进攻能力的特长经她苦练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夏尔不在,但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

好吧好吧…有这个自信和信念的她,曾经、现在、将来兴许真的可以打败很多人。但是今天不行。

对手可是阡陌的‘军火’、军师影笛战将箫苜的妹妹、君王桑塔的最新杰作,从小跟着影疯子四处摸爬滚打,在战火硝烟中成长到现在的眠夜啊……

年幼的眠夜要她和塞巴斯一样用手指阻止利剑冲锋还是强人所难了一点,但是华夏太极不是什么玩笑的东西,三下五除二用手杖打消剑的进攻威力,眠夜笑嘻嘻地搂住莉茜的脖子。淡淡的青苹果香扑面而来,趁着莉茜发愣的瞬间,眠夜跑到了她的床边坐下,摇动着两条小腿。“骗你的啦~姐姐~夏尔哥哥只是即将成为我们的客人而已~一个属于孩子们的party哦!”

心里的紧张感在这银铃一样的童音中消退,莉茜垂下握剑的双手,回过身无奈地看着蹭她床坐的眠夜。哭笑不得。

“要来吗姐姐?”眠夜嘻嘻哈哈的功夫得影笛真传。“有好吃的点心和饮品,很多同龄人,而且,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真的很划算哦~”

“………”莉茜犹豫。

“来交易嘛~把想念的时间用来付诸行动……不好吗?”

…………

长长的走廊里,午夜的寂静仿佛将整个米多福特府变成了德古拉城堡,神秘,却邪然。

感觉有风从身侧吹来,女仆波拉打了个寒噤,在伊丽莎白小姐的门前停住脚步。

“小姐!睡觉不可以开窗哦,会感冒……小姐?小姐!!”

波拉惊讶地呼喊出口,偌大的房间里,被子掀开,哪里还有伊丽莎白的影子。

————

“嘛……小少爷啊,虽说是冬天……太阳晒屁股了~”

随着‘刹啦’声响,眼前一片亮白让夏尔不习惯地睁开朦胧的睡眼,眼前的人黑发红瞳,那头发却稍显长了,在脑后被精心地扎了起来。

清晰了一点,咦?塞巴斯穿裙子?腿好细……

再清晰了一点,嗯嗄?白色的腿袜?女仆服?为什么……很合适的样子?

再再清晰了一点,眼前的人在帮自己更衣,修长的手指有着修剪精细的黑色指甲,可是左手背空空如也…………

咦嗄嗄嗄嗄嗄嗄????????!!!!!!!!影笛?!?!?!?!?!

惊讶之下猛地后退,夏尔确定影笛的魔爪碰不到自己之后才停下,坐着喘气以平复自己太过激动的心跳。影笛预料到了他这样的反应,也不强求,嘿嘿怪笑着趴在床沿打量夏尔。“才反应过来啊?小少爷?腿别架那么高我都看到你的那玩意儿了………”

迅速放平双腿,夏尔在影笛霍霍地笑声中死死按住衣服的前襟,满面羞红。

虽然影笛现在……不,曾经在人前自称是他的女仆,但是这个家伙玩心远远大于工作责任心的样子,让人无法把她当一个下人看待。夏尔就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可以使用的棋子过。

她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塞巴斯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

“哟哟~劳您还记得他啊?”微微直起上身,影笛一脸玩味地看着夏尔,眯起的双眼透出菲薄的寒意。“因为塞巴斯他离开啦……所以……………”

“命令无效。”

PS:啊呀好快那~第一季逼近结尾啦!大家等等,影某憋个大章出来…………好吧虽然我知道没多少人看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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