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无尽,不绝莫非连环。
夏尔的前途堪称是个无底的迷,但一定有着一个死亡的结局——玩儿过别人被当作食物吃掉,玩儿不过被人活活弄死。前者几率大后者几率小,只是看什么时候到来而已。
伴君如伴虎,他却发现自己会存有依恋。惊讶于自己居然还会在不停斗争中还能拥有其它的多余感情之后,更多的是不安和畏惧。以至他看塞巴斯的眼神都无法自然平静下来,唯独害怕与他对视。
夏尔可是牢牢记得他说‘少爷还真是善良’时的嘲讽表情。
恶魔最鄙夷的就是人类的无聊感情,他不希望自己因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被看不起。
可是啊~人心这东西,是越掩饰越明显呐~
慢慢**杯子中的温热红茶,夏尔从报纸的边缘悄悄看着为他布置早餐的塞巴斯。长长的燕尾服有着长及腿腹的分叉后缀,笔挺的样子让夏尔好奇,想摸摸是什么感觉。
该死,这是什么混帐想法?!迅速唾弃一下自己,夏尔把注意力拉回报纸上。不多时却又分了心。
塞巴斯背对着他在偷笑,果然突然闲适下来少爷会不习惯。没有那么大的事务压力,今天的夏尔很容易分心。从起床听到他说除游玩外没有多余事项,就一直在找机会偷看他。
不过这样说来平时的少爷还是挺辛苦呢。
虽说一直生活在他的照料和保护之下,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伤害是他所挡不下来的。
伯爵这个名号,再高也只是个臣子。是臣子就逃不过官场的明枪暗箭、争锋吃醋、勾心斗角,黑暗贵族的种种谣言风评时时中伤着这个孤傲的家族末裔。再加一个玩具零食公司,商场的追名逐利、不择手段也不是什么儿戏。全由他来面对应承,这个担子不说过早,对于这个消瘦的小少年来说还是重了一些。
更何况还有女王的驱使呢?
所以说卸下一味倔强逞强后老老实实沉沉睡着以后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呢。
可惜醒来就又是个蛰伏着准备攻击的坏脾气小猫了。
现在的小猫,在谋划些什么呢?
巴黎,这是一个怎样的城市从未光顾的影某无权评价。只是在我们所了解的历史中,这是一个伴随着人类争夺生存权利不断被战火洗礼的优美城市。但是比起那些悲伤血腥的血泪史,人们更愿意瞩目于它的文化艺术。
雕塑、画作、音乐和诗篇。这些永远走在前线的时尚元素是巴黎这个法兰西城市从未断流的血液。雪的攻势才刚刚宣退,人们就迫不及待地在埃菲尔这个铁大个子脚下扫开积雪,摆上了他们的“杰作”——不论是抢来的‘借’来的还是他们自己塑成的。总之,是他们拿来的,并称其为自己的,占为己有。摆出来,让自己的同类啧啧称奇。
当然这些我们撇开不提。这些与我们的小少爷无关,他是一个观赏者而已,并且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的目标是想办法与女王会面,尽管塞巴斯不说,他也知道。某些方面他的自知之明是无比清晰的,明白自己的位置,是远比高雅什么的更加重要的官场必修课。
抬头仰望这座高大的钢铁建筑,夏尔有些不习惯巴黎微冷却嘲杂的空气,耸耸鼻尖,冷不丁打了个小喷嚏。
“啊丢………”
如果真的是只是游玩就好了,他可以选择呆在室内不要来。
踏入展厅大门,夏尔如愿地看到了厅外人们不停议论的天使。让他失望的是,已经见过天使的他看到的只是一只长有白色双翼的猴子而已。龇牙咧嘴,瘦骨伶仃,已经被制成标本的它毛发枯涩,两眼空洞,比起天使安吉拉来说丑陋至极。但是那种因为死亡而产生的安全感是夏尔从未体会过的。
原来,影笛说的‘和死者说话的安全’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那个将它制成并展出的人一定非常骄傲自豪,就像……将敌人置于死地后微笑着与其交谈的阡陌。夏尔甚至可以想象到那样的愉快,不是什么心理扭曲、变态,而是终于可以松口气不再面临窒息的真心愉快。
在这个污浊的世界,要活下去不可能悉心如意,如果有人阻挠,那就剪断他的活路。阻其阡陌,断其余生。
可是对于因塞巴斯出现对这个世界还抱有一丝幻想的夏尔可能不会想到这点,而且,他的安全感和愉悦感转瞬即逝了。
那只枯瘦的猴子双眼突然燃起刺目的红色,挣脱支架突破玻璃罩开始攻击游客。室内原本还算明亮的灯光全部熄灭,黑暗中看不清任何事物,游客们大惊小怪的呼声混淆了听觉,无法判断敌人的方位。
“少爷,这里就交给我吧,您先跑到外面人多的地方,能做到吗?”
“这又没什么难的……”
“好,要乖乖等我出来呦~~”
黑暗中传来塞巴斯带有磁性低沉声音,夏尔不知道他是带着怎样的表情说出来的,反正他自己是脸上一阵火烧般的炙热。
“啰嗦闭嘴!”
丢下这样不明不白的一句,夏尔朝着散发亮光的出口飞奔过去。
在黑暗中奔跑,没有任何困难,他的灵魂一直在黑暗中奔跑,一直……
变成黑暗中唯一的亮点,成为众多黑暗生物的攻击目标。成为没有目标的迷茫萤火,最后被黑暗吞没。或者……迎来一片飘渺的光明,损伤了眼睛……
葬送了生命。
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眼前的世界因为鱼龙混杂五彩斑驳而冰冷沉默,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突然暗下的展厅,以及很少奔跑此时气喘吁吁的夏尔。
原本因为被人忽视刚刚平静一些,夏尔突然又感觉到了一股窥探的视线,刺生生的弄得他后背微有发麻,极度不安。
是谁?
黑暗抑或光明的生物,想要趁虚而入制他于死地吗?
怎么可能?夏尔皱起眉头,想要他的命的人那么多,真正如意的还没有过!惹不起还躲不起不是?
展会之中人群云聚,但是人数最多的还是莫过于埃菲尔塔底,和卢浮宫、凡尔赛宫一样,埃菲尔是巴黎的代表性建筑之一。模仿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如果不到埃菲尔,这将是巴黎乃至法国之旅的一大遗憾。于是,为了避免这个遗憾,人们聚集于此,在底座上仰望高大的它。
也就托它的福,人类聚集越多,嘈杂和混乱足以麻痹敌人的视听,到那时夏尔再找一个人少的地方召唤塞巴斯也不迟。
确定那种冷刺的被窥探感消失后,夏尔跑向了埃菲尔铁塔的观览电梯厢,钻了进去。
虽然是游人乘坐的观览电梯,由于基座的位置它离地面还是有些距离的。现在铁塔下有艺术展会,平时人潮若市的观览电梯现在反而冷冷清清,只是不时会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往,不过只要他小心一些,把塞巴斯叫过来就好了。
但很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啊呀,真是好久不见了。”本应属于少女的纤细嗓音从黑暗的角落响起。“夏尔·凡多诺姆海威伯爵。”
黑色的服装包裹着瘦弱的躯体,那个俯视众生的女子端坐在靠后的位置。夏尔只是见过她几次。但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巍峨让他不得不尊视。
“女王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话说出来夏尔自己才发现不妥,有些小小的尴尬。
“呵呵,不用那么紧张,我说过我会来游玩的嘛~”
电梯启动,在几声刺耳的吱扭作响中缓缓上升。瞬间的失重感伴随着女子低缓柔润的语气如同催眠曲一般,置人于迷幻。
君王与臣子共处一室。且不说孤男寡女,那种诡异而凝重的气氛几乎能致人于死地。在君王的面前臣子是没有资格坐下的,夏尔只能这样愣愣地站着,看着女王隔着黑色面纱观赏地上的景色,因为电梯的上升那些人群渐渐遥远,变成蝼蚁一般的渺小。
一老一幼,想着也做不出什么。
可是,他们所代表的权利与威望,身后所支持着的明暗力量,尽管这里还是人间仍旧被人类的条条框框所束缚。但是,谁被谁裁决也说不一定。
夏尔,无论他有没有那个代表权势的姓氏,由于他的能力以及完美的棋子,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不洁’灵魂,他功高盖主、富可敌国。他拥有可以反抗的力量。所以,在王的眼里,他是一只养肥了的猪仔,只待屠杀。
大不列颠女王伊丽莎白,虽然有着与夏尔未婚妻一样的名字。但这个名字下所隐匿的血腥与罪孽,用她的生命,根本无法弥补。比起夏尔,她侵犯了龙威却不知反省。于是要用来恕罪的兴许会是她的灵魂、王室、权势甚至是整座江山。
裁决她的,是异端管理机构阡陌。
而阡陌,找上了夏尔。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虽然这之间的联系有些古怪。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食物链回过了头。
环环相扣,造化弄人。以至于夏尔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昔日对他发号施令的女人,只能习惯性地尊从、仰望。
而对方,大概还不知道这一层诡异的连环。
电梯缓缓停下,夏尔仍旧无动于衷地看着女王站起,提着裙摆下到露台,继续登上更高的地方。这才反应过来,夏尔匆匆跟上,眼前的背影,生疏,却不无一点亲切。
那个人类用着熟悉的口气、陌生的口音唱着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慢慢走上台阶。
伦敦大桥垮下来
垮下来 垮下来
伦敦大桥垮下来
被水淹没
一首家喻户晓的伦敦童谣,来自儿童的拙涩诅咒,没有实现。因为众所周知旧的伦敦大桥已经卖给了美利坚,而新的大桥早已开始修建。
在巴黎,是远远无法看到那座桥的。高高的平台上,可以看到的只是虫豸一般的浮生万物。俯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江山时,夏尔隐隐约约感觉到些孤寂,因为某人不在,而他说不准那是谁。
那个‘某人’,此时才刚刚从出事的展厅出来。
少年熟悉的气息并没有混杂在人群中,而是突兀地从一个不可能的方向传来,就像暴露在猎人枪口下的小兽。焦躁不安。
另一个极其厌恶的气息正在靠近他。
赛巴斯蒂安迅速将手中的猢狲处理掉,赶往他的身边。
跟踪尾随,也是要有资本才能干的事儿。最基本的就是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否则就容易钻进目标的圈套,遭人反扑。
很明显缺少实战经验的夏尔不知道这一点,看到阿修的出现时他的惊讶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还不包括看到女王仍旧年轻的真容的惊愕。他惊讶于影笛的未卜先知,但更多的,估计是自己的疏忽大意。
自己可以有一个恶魔执事,女王为什么不可以有一个天使执事呢?
也许可以归咎于英国王室由十二圆桌骑士庇护的通行误区,但是越发想不通的,是影笛对于这一切,包括对方得意嘴脸的淋漓刻画。如果没有猜错,自己的情况及抉择影笛也是了如指掌。
无论如何,自己与王室为敌已是必然!
直到塞巴斯将自己从阿修的刀锋夺下,夏尔也没能缓过来。自己的位置变化太快,无法适应的同时。另外一个清晰明了的食物链出现在眼前。
影笛给下的交易合同,可以在认可瞬间将他从被动的猎物地位,转化为捕食者。
是他,他一个人,不包括眼前的执事,那个正为自己战斗着的恶魔。可观的利润,可是,很自私的,受益人直指他一人。
这样做,真的好吗?
仇恨仍然存在,可是仇恨的对象,模糊不清。
难道真得以上千的性命血肉来偿还?包括一直忠诚于自己的执事?只为了自己已经失去具体目标的仇恨?
不行!他做不到!可是…………
对方即使是人类和只会迷惑的天使,仅靠自己和塞巴斯,对付这样的一国之君。颠覆昔日的王上,面对所有臣民的斥责,刺杀自己的仇人——自己又做得到吗?
两个选择,一、不与影笛合作,现在就杀了眼前的敌人,结束契约一切一刀两断。
二、现在就停手,按影笛所说的去做,民生什么的都置之脑后,自己名利双收。
可是,无论是哪一边,自己所厌恶的背叛、血腥、屠戮必有一者无法避开,自己,真的做得到吗?
迷茫犹豫间,连命令也忘记下达,夏尔恍惚的状态一时加剧,在看到塞巴斯的武器袭向女王时竟下意识地阻止——
这是一条已经无法折转的绝路,人类的心底滋生出对死亡的绝望与恐惧,胆怯懦弱的样子成为最美的风景,恨不得定格成永久的画面。以便欣赏。
所谓的选择,其实指向同一个终点。所谓的时间长短,不过只是对你承认自己卑微的赏赐与施舍。生命的宝贵就在于它会失去的结果,如果不然,它就是无比卑劣、鄙下、无任何意义的,残渣。
当夏尔明了并认同这一点的时候,提起这段被策划了的复仇,他只是羞涩地笑笑,然后继续一心二用去阴已经猝不及防的影笛。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夏尔与塞巴斯坐在离开展会的马车上,塞巴斯钦不满地看着还处于出神中的夏尔。
男孩精巧的侧脸投影在透明的车窗玻璃上,那只如海水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失神无力。没有聚集却很好诠释着主人现在的无奈与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钩不起塞巴斯的半点怜悯。犹豫、彷徨、优柔寡断,这才是他最看不起的感情。
“为什么不坚持命令?”
近乎质问的口气唤醒夏尔的意志,他回头看着塞巴斯没有微笑的脸庞,一时间有些反应迟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想到一些东西……没有什么。”
发现不对立刻否决,亏心的表现,塞巴斯突然感觉有些心里没底,他大概猜得到夏尔想到什么——一场利益诱人的交易。
如果夏尔答应了,安吉拉死去后身为‘功臣’的夏尔将得到这样的待遇,影笛有意没说,他们也猜不到。
那么,他们呢?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