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很快,门后传来女人的应答声。厚重的门扉阻碍了声音的传播,听起来微弱而沉闷。

在得到卧室主人许可后,安捷特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间卧室装潢华丽,是其他普通房间所不能比拟的。房间内摆放有许多带有雕花装饰的家具,大到衣柜小到桌椅全都一应俱全。地面上铺设的抛光石砖,其规格都被仔细丈量过,彼此大小上的差距在毫厘之间。四面墙壁用黏土和海沙制成的涂料涂抹得很密实,有效遮盖住了砌墙用的砖石和以及搭建时遗留下来的缝隙,不但看上去雅致美观,而且冬暖夏凉。

在房间内侧,有张精美的红木大床靠墙摆放,占据了整屋近三成的空间。床上铺有用天鹅绒填充好的被褥,枕头则被工整地摆放在床头,上面都绣有关于花鸟的刺绣图案,颜色艳丽,栩栩如生。

一位身着棉布素裙的贵妇人正坐在床边,用针线缝补着衣物。在看到安捷特后,她慈祥地笑了笑,停下了手里的活。

[安捷。]

[妈妈……]

妇人正是安捷特的母亲,丹尼斯公爵夫人。按照常理,安捷特应当称呼她“母亲大人”,但在私下里,他还是更喜欢用“妈妈”这个听上去更柔软一些的称呼。

[我亲爱的孩子,发生什么了吗?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公爵夫人察觉了安捷特脸色的异样。她担心地站起身,伸手抚摸着安捷特的脸颊问道。

[妈妈,我……]安捷特欲言又止。一时间,他想将信中的事情托盘而出,但随即又转念将话咽了回去。

自己即使说出了真相,又能怎样?

如果是母亲,或许能够理解自己。但仅凭这样,就能让父亲改变主意吗?

当然不可能。

父亲和德雷克公爵的野心酝酿了数年之久,现在已成势在必得之势。单凭自己这样一个连军队都无法统领的孩子以及一位居家妇人,绝无可能说服父亲放弃他那邪恶的计划。

这几乎,已经是死局了。

[如果是因为出兵这件事的话,不用担心,我的孩子。]夫人仿佛看出了安捷特的心事,软语安慰道:[你的父亲是这片大陆上数一数二的优秀将领,统领着帝国近六分之一面积的土地,手下的军士英勇善战,经验丰富。而你的两位哥哥也天赋异禀,他们会成为你父亲的左膀右臂。放心吧,有他们在,丹尼斯家必将会获得胜利。]

[……]

[而至于你,我的孩子,你也不必对此感到自责。]她用拇指揉了揉安捷特的眼袋,试图让他的眼神看起来不那么伤感。[菲拉大人对众生平等相待,每个人都有他擅长与不擅长的方面。孩子,你虽不擅长领军作战,但在文书工作上的才能却是无人可比的。你可以帮你的父亲拟写军令,制定作战计划,在另一方面为家族做出贡献……]

然而,母亲善意的开导并没有在安捷特心中激起多大的波澜,反倒让他生起一股寒意。父亲欺骗了整个家族的成员,母亲也是被他蒙在鼓里的人之一。而目前知晓真相的,大概只有父亲和自己两人而已。

[是……我明白的,妈妈,只是我……]

[只是什么?]

[我只是有些纠结,妈妈。]他看着母亲略显苍老的面庞,吞吞吐吐地说:[倘若……我执意要去做一件我认为正确的事,但其他人却都认为我做的事情是错误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坚持做下去。]

这句话相当拗口。安捷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成功组织起语言。不过多亏了良好的文学功底,他最终得以成功表达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他想要一个理由,或者说,一个契机。而这些,恐怕只有母亲能够给予自己。

[……]

公爵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直视着安捷特的双眸开口:[孩子,那你确定,你要去做的这件事情是绝对正确的吗?]

[是的,妈妈。]

[你是否敢向菲拉大人发誓,发誓你站在正确的一方?]

[是的,妈妈。我向菲拉大人起誓。]安捷特毫不犹豫地说。

[嗯……]

闻言,公爵夫人点了点头。

[那就勇敢地去做吧,我的孩子。]她坦然地说:[正义需要有人去伸张,而正确的事情也自然要有人去完成。安捷,你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和看法。只要你不愧对自己立下的誓言,听从自己的内心坚持走下去,便是最好。]

[……]

[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去做些什么,但如果是你,安捷,是你从心底做出的选择的话,那妈妈愿意去相信。相信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

[去吧,孩子。注意安全,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妈妈,我……我……]

母亲的鼓励,如同一股暖流流过心田,坚定了安捷特的信念与决心。他上前紧紧地拥抱她,作为最后的道别。

自己现在背负着的,不只有丹尼斯家族的命运,还有整个帝国的命运。

现在,几乎已经是死局。

没错,几乎是。

还只是“几乎”而已。

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自己还有机会——也只有自己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保重,妈妈……]

安捷特松开手,强忍着心中的悲伤,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

[儿子接下来,要出一趟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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