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父亲方才在餐桌上的一番话,使安捷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以生平以来最快的速度吃光了自己盘里的食物,打过招呼后便匆匆离席。

他不像两位哥哥那样,一听到有仗要打便兴奋地撸起袖子,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路上,他的大脑机械地驱动双腿向前迈进,心脏却在胸腔里缩成一团,仿佛连跳动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是害怕的表现,安捷特很清楚。

自己在恐惧——恐惧着战争的到来。

这很正常——突然之间接到战争即将开始的消息,任谁心中都不免会感到有些恐慌、没有实感。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捷特其实一直都是距离战争最近的那一类人,只是他还没有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而已。

在格拉汀帝国,几乎每一位贵族自出生起便与军事挂上了钩。家庭的出身的安捷特自然也不例外。他从小便被当成一名战士进行培养,接受正统的骑士教育,学习剑术、骑术和兵法,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了这一行。除此之外,他还读过许多有关战争方面的书籍。通过阅读抛弃了“打仗=几千人打群架”这样浅薄的认知,对于“战争”这一活动的本质也有了更为独到、深刻的理解。

虽说如此,但安捷特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领兵出征过。在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战争是件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和平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确实,自哈里皇帝实行休养生息政策以来,国内状况一直保持着稳定,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发生过大的冲突。安捷特生在这和平的年代,从没有见过大的战争场面,甚至连打群架的场面都没见过。了解的唯一的途径也不过是通过史书的记载,对当时帝国与兰斯特王国之间的战争做出简单的一瞥罢了。

[要开始了啊……战争……]

安捷特低声说着,抬起头看了看窗外。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商贩们将装满货物的马车停在路边,扯开嗓子叫卖。年轻男女在屋檐下相互依偎,低声说着情话。不远处,一群孩子围在门前嬉戏打闹,有个孩子不小心打碎了放在墙根下的黏土罐,他们便立刻像受惊的麻雀般,一哄而散。

[……]

安捷特默默观望,心中五味杂陈:一旦父亲布告出兵,全丹尼斯领戒严时,眼前的景象,便不复存在了。

暗自唏嘘着,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书房门前。安捷特轻轻推开门,习惯性地在那个巨大的书架下坐定。他拿出一本书,将目光锁定在那一行行带有墨香的字符上,不过还没看过几行,便又将书本合上了。

他读不下去。

无论如何集中精神,都无法将精力集中在书的内容上。安捷特总是抑制不住地去思考,思考一些奇怪的、自己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之前想的,大都是像“人的起源”、“神明创世的意图”、“生命的意义”等一些虚无缥缈的问题。而现在,这些都已经通通变成了:“这场仗该怎么打?””丹尼斯领有多少兵力?”“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这些多数的疑问,安捷特都不知道答案。但他很确信,丹尼斯家一定会赢到最后。

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格兰特家族和罗林家族逆命犯上,本就罪该万死。这场战争,丹尼斯家是为了保卫帝国、为了守护陛下而战。

[我等,站在正义的一方……]

[也必将……站在胜利的一方!]

这样想着,心中燃起了必胜的信念,方才的恐惧也渐渐褪去。安捷特舒了一口气,迷茫的眼神重新有了光泽。

[萨尔克大人,还请保佑我等……]

[少爷,您在里面吗?]忽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我在,请进。]

[谢少爷,在下打扰了……]

管家推开门,走到办公桌前,小心地将一封信件放在桌子上。他恭敬地向安捷特行了一礼,立刻转身离开了房间。

显然,管家是来送信的。安捷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当信件送达而公爵又恰巧不在城堡内时,管家有权利将信送往书房暂存。原本,书房是公爵处理公务用的私人房间,其他人不允许擅自进入。但公爵知道安捷特喜欢看书,便将这间房间的使用权特许给了他。

等管家走远后,安捷特站起身,走到桌前将信拿起端详起来。他注意到了印在信封封面上的印章图案——一头面露獠牙的熊。

[熊……德雷克家族的徽章。这是从德雷克家族寄来的亲笔信?为什么……]

信的来历有些出乎意料,稍稍勾起了安捷特的好奇心。但这信属于机密文件,只有公爵一人有权利阅读。除此之外的其他任何人都决不允许擅自将信件打开。

即使是公爵的亲生骨肉也不行。

[等父亲回来后再说吧……唉!?]

或许是信件本身没有封好的缘故,正当安捷特试图将信件放回桌面时,里面那带有字迹的藤纤纸忽然从信封封底滑落下来,飘落到了地上。

[糟糕!胶开裂了……要赶紧重新封上才行,不然会被父亲怀疑……]

安捷特慌张地俯下身,将掉在地上的信捡起。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撇了一眼信的内容。

[这是……什么……?]

而后,他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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